清晨的育红园,已然一片喧闹。
草叶上晨露未晞,院门口却被二十几个孩子和他们的母亲堵得水泄不通。
杨红梅怀中的小花哭成了泪人儿,两只小手死死揪着母亲的衣领。
“娘别走!别走!”孩子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糊满了小脸。
杨红梅手忙脚乱地掏着手帕,徒劳地哄着。
“嗷!我才不去什么破育红园!”另一边猛地传来一声怪叫。
只见虎子活像只野猴子,三两下便窜上了院里的老槐树,骑在树杈上冲着下面挤眉弄眼做鬼脸。
他娘在树下急得直跺脚:“虎子!快下来!”
这时,苏晚整了整衣襟,缓步走到小花面前蹲下。
她目光与小花的泪眼平齐,声音轻柔得像在分享一个秘密:“小花,猜猜老师给你准备了什么?”
孩子泪眼蒙眬地抬起头,只见苏晚从背后拿出个布偶兔子,两只长耳朵上绑着一根绳子,轻轻一拉便竖了起来。
这是林秀娥熬了三个通宵,用裁衣服剩下的边角料精心缝制的。
小花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松开了紧抓母亲衣领的手,怯生生地伸出小手。
当指尖触碰到那柔软的布偶,当布兔子被牢牢抱进怀里时,一个带着泪花的、灿烂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来。
树上的虎子忽然忘了吵闹,伸长脖子使劲往这边瞅。
其他孩子也被吸引,渐渐安静下来。
二十多双小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只神奇的、会动耳朵的兔子身上。
苏晚站起身,轻轻晃了晃兔子,兔耳朵又扑闪了两下:“想不想知道,教室里还有多少这样会动的小可爱在等着你们呀?”
孩子们的好奇心被彻底点燃了,小小的抗拒在神奇的玩具面前悄然消散。
在这个弥漫着清甜花香的清晨,育红园的故事,正式拉开了序幕。
“哇!我要回家!”
一声哭嚎骤然炸开,像一颗火星溅进了干草堆。
眨眼间,二十几个孩子集体爆发,哭声震天。
林秀娥的裤腿被几只小手胡乱拽着,皱得不成样子;王春梅刚发到一半的小红花散落一地,被踩得稀烂。
而最让人头疼的是小军,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爬上了储物柜,高举拖把当红缨枪,威风凛凛地大喊:“我是解放军!谁也不许过来!”
就在场面彻底失控时,
“全体注意!”
刘嫂的哨声尖锐地刺破空气。
她一把掀开桌布,露出圆桌下方的空间,声如洪钟:“敌机来轰炸了!快躲进防空洞!”
哭声戛然而止。
孩子们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那张普通的圆桌,此刻竟成了最神秘的“避难所”。
刘嫂目光一转,突然朝小军立正敬礼:“小军同志!”她神情严肃,“组织需要你保护小战友!”
小军一愣,随即“唰”地跳下柜子,挺直腰板,俨然一副小战士的模样。
一个、两个……孩子们争先恐后地钻进“防空洞”,咯咯的笑声很快取代了哭闹。
等所有人都挤在桌下时,他们早已忘了自己为什么哭。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进房间。
二十张小床上,孩子们睡得香甜,小花仍紧紧攥着布兔子,虎子嘴里还含糊地嘟囔着什么,而小军怀里,则搂着他在“防空洞”里捡到的“枪”。
苏晚轻手轻脚地关上门,一转身,便看见走廊上扒着窗户偷看的军嫂们,杨红梅看得入神,张桂莲正用袖口悄悄抹眼泪。
“明天……”王婶压低声音问,“明天还送来不?”
回答她的,是一连串斩钉截铁的,
“当然送!”
这日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进教室,孩子们清脆的童声正跟着林秀娥的拍子,摇头晃脑地唱着儿歌。
忽然,
“嗒、嗒、嗒”
一阵硬底皮鞋的脚步声突兀地打断了歌声。
“都给我停下!”
门口,郑玉梅一身笔挺的藏蓝列宁装,胸前戴着毛主席像章。
她身后跟着两名年轻干事,而站在她身侧的,竟是消失多日的齐宝珍。
齐宝珍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目光如刀,直直刺向苏晚。
她那簇新收腰的布拉吉在朴素的军属大院里,显得格外刺眼。
“是郑主任!市妇女主任!”
王春梅手里的教具“啪”地掉在地上,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刘嫂条件反射般将身边的孩子搂进怀里,林秀娥的手指僵在半空,编到一半的红绳轻轻晃荡着,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郑玉梅踱着方步走进教室,皮鞋跟敲在地板上,每一声都像踩在人心尖上。
突然,她弯腰,两根手指嫌弃地拎起那个塞满草木灰的布娃娃
“这就是你们的教学用具?”
苏晚刚要开口,
“阿嚏!”
一团草木灰粉猛地从娃娃嘴里喷出,不偏不倚,落在了郑玉梅锃亮的皮鞋上。
“这成何体统!” 她连打三个喷嚏。
“就是!苏晚,你故意的吧?” 齐宝珍立刻火上浇油。
“报告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