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所有皇家侍卫一样,做金吾卫是讲出身讲世家的,一族中若有一个金吾卫那他宗族亲戚中的男子也多是金吾卫,统领当然多的是,但石在川却不能随意杀。冷静了一会儿花云月叫人把石在川再叫进来,嘴还是捂着不让出声。
花云月登基前金吾卫中也曾颇有微词,不止金吾卫,全天下都颇有微词,皇帝死了还有皇子,皇子死绝了也还有皇帝的兄弟哪能轮到一个女人登基? ……虽然不凑巧的是我们的皇帝就是既无皇子又无兄弟的那个,但花云月一介女流怎好坐在男人头顶上?言官们是这么说的 “焉知是祸国还是殃民?”
国不可一日无主,所以,叫谁来登基呢? …… 花云月代皇后监国,朝廷上下遍寻皇嗣,坊间开始有 “天降罚于宁” 的流言,说是流言不是谣言是因为宁氏一族的确是跟诛了九族一样找不到一星半点儿的血脉。寻龙裔本就寻的人心惶惶不巧的是又逢天现凶眼,地现深坑,百姓彻底乱成一锅都传是天谴。
花云月着凤冠披牡丹站在龙椅旁问诸位大臣该怎么办 …… “客星见离宫,太白白日当空,紫薇斗数贪狼,帝星扫尾南东。“ 朝廷上钦天监这么说的同时坊间开始疯传 “南东花代四百。” 的谶语,看起来很懂行的民间术士们统一口径一致认为宁氏四百年的皇权注定了该由花云月代替,一时间黎民奔走相告,女帝登基顺了天意也从了民心。
……长脑子的都知道说大禹有难和大禹有救的是同一批人,但不长脑子的都信了,幸好,他们占了大多数。
花云月冲石在川挥挥手,“石敢殿前失仪,藐视皇威,罚半年俸禄,革金吾卫统领职着降为城门看守,带下去。” 从始至终,石敢再没能说出一句话。
……
盛泊兴踏着汉白玉阶进太行殿时与钦天监正使擦了个肩,这位正使是花云月一手提拔,素以一张翻天覆地的铁嘴闻名。 “正使等等。” “大将军。” 盛泊兴本人不喜欢行大礼但很受用别人给他行,他看钦天监正使补全了大礼才略一颔首,“正使好走。” ……
太行殿里只有君臣两人,花云月因此很直白的问盛泊兴他有几成胜算,“ 一成。” …… “你当真?” 花云月问的很试探可见她多希望这是假的。“哦,一成可能有点儿多,一成不到。” …… 是谁说盛泊兴带兵能打胜仗的!?诈骗!这是欺君!
“盛泊兴,我想听实话。” “这就是实话。我会带兵出鄢都,由离州横穿大别山,若大别山有雪多半会全军殁在那儿,这就只有六成胜算。收复胡戮三郡能与不能全看机缘,三成胜算。滁州迎战喀尔察的一万大军,赢了就能过滁州杀到燕夫草原逼阿拉善回援,输了就只好请陛下另谋出路,您自己看我有几成胜算?” 正面迎战阿拉善是十成十的败,若如盛泊兴所说“围魏救赵”则有九成九的输,理智上谁都知道选哪个才有一线生机,情感上花云月却不肯将大禹押在不足的一成上。
花云月起身,一把拽下身后挂着的金丝银线织就的大禹版图平铺在桌上,“你过来,大别山从八月开始下雪,现在已是九月不可能无雪,你要从哪横穿?” “大别山挨着汤泉宫温泉,有温泉的那一处常年受热气蒸腾,只要不是最近下雪或行军路上偶遇暴雪就能过。” 花云月让盛泊兴过去,但盛泊兴还是站的远远的,他背着手耷拉着眼皮望桌上的地图。花云月没工夫和他发脾气,顺着大别山一路看到胡戮,“胡戮三郡你要怎么打下来?”
“陛下知道胡戮的特点吗?” 盛泊兴不想给花云月从头讲,用人不疑的道理她为什么不能懂呢? “胡戮州土极广,城池相距较远,战时郡与郡之间往来传信也要小半天时间,守将信息不通就会缺少援兵,可以逐个击破。”
“但是……”
“我知道胡戮州敌军不少。 ” 盛泊兴打断了花云月的打断,他终于站的近了些,从花云月桌上捡了只蘸着墨的笔在地图上画了一道,“ 但胡戮是一州皆降,除了敌军还有就地遣散的守军,哪怕只打下一个郡也能让我手底下的人翻上一倍,若是尽数收复胡戮,后续的军粮军资也就都到手了。而且,胡戮右邻垓下,背靠离州,我们从胡戮打过去进可直取滁州退可回援鄢都且无需顾虑背后,臣以为,出兵胡戮是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
……盛泊兴给花云月描绘的蓝图很美好,据他所说最少三天即可拿下胡戮,随后就能迎战喀尔察,顺利的话,十五日之内就能解大禹之困。花云月动心了,她很难不动心,但最让她难过的是作为一位前宫斗小能手,她从前的日常就是在言语中找出漏洞。因此,她很轻易的就能发现盛泊兴的大话只有框架而无细节,但行军用兵一向最看重细微之处。花云月靠在椅背上沉默的看着盛泊兴在地图上画出的长长的墨线, “出去吧,朕知道了。”
“是。” 盛泊兴当然看的到花云月的担忧,但君臣之间总归有些默契,就像花云月不敢细问,是怕盛泊兴不能回答。
花云月和宋景行曾经讨论过,或者说是宋景行单方面提出的 —— 他让花云月考虑投降的事,花云月当然是一摞奏折甩宋景行脸上怒斥他 “未行军先言败 ”。
但投降其实是很现实的问题,阿拉善好屠城,所过之处血流漂橹,唯一幸免的就是降了降旗的胡戮。从皇帝的角度看大禹绝不能降,但作为人君鄢都背后还有沣州和萁州,大禹不降换来的极有可能是百姓受苦。
花云月想做不背骂名的皇帝和拯救黎民的人君,说实话是有点儿贪心了。
……
盛泊兴从汉青宫出来时已是戌时,天色渐晚他问了许将得知宋景行还没回来就亲自去张府接人。
有宵禁,路上半点儿人影儿没有,盛泊兴骑马骑的大张旗鼓,遇见巡夜的侍卫就堂而皇之的亮出手上的虎符……三军大元帅在此谁敢拦什么的,很不要脸的大将军很不要脸的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