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探手进去,指尖首先触到的是微微发硬的纸张,还有些许柔软的织物触感。
沃尔森屏住呼吸,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捞了出来,摊在眼前。
是一些旧信封。上面的字迹……
沃尔森怔了怔,目光凝住了。
——那是他自己的字。准确地说,是他小时候的笔迹。是沃尔森与艾利安通信最频繁的那些年留下的信件。
他一封封地翻阅,熟悉又遥远的句子跃然纸上——有的讲学校里的趣事,有的抱怨老师太烦,还有的不过是寥寥几行分享一场夏日午后的比赛……有些信他自己早已忘记,可艾利安竟然一封不落地收着。
更难以置信的是,信纸保存得异常完好。即便经过十几年的时光洗礼,除了边缘留下了一些捏痕,其余竟与当年别无二致。
但其中唯独缺少的,是兽潮之后,他发来的无数封信件。
正当他怔怔地盯着那堆旧物,心中情绪翻涌不定时,门外忽然传来锁链碰撞的声音——艾利安回来了。
沃尔森心头一震,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飞快将信纸和手帕重新塞回暗格,动作迅速而慌乱,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撞破了别人的秘密心事之后的尴尬,又有些被迫窥见了一段自己以为早已湮灭,却依然被小心珍藏的过去的羞涩。
地板合上的一刹那,门外的锁链也“咔哒”一声解开。
艾利安走了进来。
望着走进门的艾利安,沃尔森手心出了点汗,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他又有些忍不住想要开口,质问艾利安那些信——无论是教皇的,还是他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等他出口,艾利安就已经径直走到他面前,步伐轻缓又带着某种决绝。
下一瞬,一只冰凉而干净的手掌覆上了沃尔森的额角,触碰到之前伦伯特给他戴的骨角上。
沃尔森一惊,想躲却又僵住。
艾利安的指腹轻柔地摩挲着骨角,光明之力渗入血肉,一点点切断骨角与身体之间的联系。或许是动作太过小心翼翼,或许是治愈魔法始终伴随着切割进行——那股酥麻感透过骨头传到全身,却没有半点刺痛。
沃尔森微微一颤,耳尖不争气地泛起了点红。
“别动。”艾利安低声说。
沃尔森哼了一声,脖颈僵直着,脸上的不自在快要压抑不住。
艾利安继续专注地动作着,每一下都极其温柔。
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却让沃尔森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随着一声极轻的“叮”的碎响,骨角彻底脱离了他的额角,掉到了地上。
艾利安收回了手,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好了。”
沃尔森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认光滑如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艾利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想要把他的模样牢牢地记在心里,然后才低声道:“今晚,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
“什么?”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沃尔森愣住了,毕竟在这之前,艾利安并没有让他这么急着离开的意思。于是他又继续追问道:“发生什么了?”
艾利安只是给了沃尔森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就在刚才,教皇已经下令,命圣骑士团,吞并了帕尔尼。”
沃尔森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瞪着艾利安,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玩笑的痕迹,可不论是从对方脸上的神情来说,还是就这件事本身的严重性来说,都不可能让艾利安开这样一个玩笑。
——但,教皇为什么要这么做?沃尔森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这不应该啊……魔族正在大陆西部肆虐,教廷却一举吞并了东边的土地?”沃尔森喃喃道。
艾利安低垂着眼睫,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淡:“教皇冕下说,主将建国,以庇佑天下苍生免受魔族侵扰。只是帕尔尼不愿意主动归顺,所以,他不得不出手。”
那语气,像是在转述一则与自己毫无干系的故事。
正是这种近乎漠然的、彻底的平静,让沃尔森胸腔里一股热血腾地窜了上来。
——这不像艾利安。绝不像他了解的那个艾利安。
可现在,眼前的人,像是一副空壳。
沃尔森的心狠狠一缩,他大跨一步上前,一把揪住了艾利安的前襟,近乎粗鲁地将人扯近自己,冲着他叫道:“那你呢?你也认同?!所以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艾利安显然没料到他动手,先是一愣,下意识地想推开。
沃尔森被艾利安的推拒弄得更加生气了,跟他推搡起来,狠狠地用力一拽,将艾利安摁倒在地。
艾利安闷哼一声,被压制在地上,还来不及反应,口袋里一个小小的物件便随着动作滑出,掉落在一旁。
沃尔森眼尖,一眼捕捉到了那是一张手帕。
艾利安察觉到了沃尔森的注视。连忙挣扎着伸手去抢。
但沃尔森反应更快。
他一手压着艾利安的肩膀,另一只手飞快伸出,抢先一步将那块手帕捞到手中。
然而当他展开那张手帕,看到上面熟悉的家徽时,他就意识到艾利安紧张的原因了——这是自己的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