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现下跑来质问于我,但世子可知,就连当初为姨娘请大夫的银两,妾身都是从娘家得的贴补。王府的人轻待我,妾身自己的母亲又看不惯姨娘,世子说,妾身还能怎么办?”
话至此处,谢织心泪如雨下。她的话虽是真假参半,但字字句句真情流露,配合上她轻蹙起的泛红柳眉,满眼愁绪,满目伤悲,便是块石头也该动摇了。
顾云舟的手缓缓自她指尖抽离:“你那姨娘就待你这般好?你母亲看不惯的人,你倒是真心相待。”
“倘若一人自小真心待你,又怎能因为旁人的干涉而忘恩负义,妾身做不到。”
谢织心话说得坚持,抬起眼时,绯红水润的眸中更是多出了几分隐忍与坚决。
相识数月,谢织心楚楚可怜时有,笑意嫣然时有,叽喳闹腾时有,顾云舟却是甚少见她这副神情,像是一颗被伤了心的野草,宁折不弯。
顾云舟顿了顿:“我会再命人查清事情缘由。”
“查清了之后呢?”谢织心通红的眼睛眨了眨,她撇着樱红的唇委屈巴巴地凝望着顾云舟,“世子如果查明妾身是受了冤枉,难道就这么一笑置之?”
顾云舟的视线定在她脸上,却久久未有下文,谢织心登时上来了脾气,两手一甩,“哼”着就躺回了被子里。
“妾身累了,世子寻旁人去吧。”
她半个脑袋都埋在了被褥里,声音闷闷,语气却愤愤。
顾云舟也不知是存心还是无意,竟淡淡说了声:“好。”
好?
好!
谢织心被子一掀:“世子去找谁?”
“阿嚏——”还没等她质问完,被子外扑面而来的寒气便催得她连连打喷嚏,等她的嘴和鼻子闲下来,顾云舟葱白如玉的手指已经触上了她的半边脸颊。
“郑妙云。”
谢织心愣了下:“世子去寻她做什么?”
顾云舟淡道:“世子妃不是要大度,我给你这个机会怎么还不愿了?”
“妾身才没说过这等话,世子定是记岔了。”谢织心对敬王妃生辰上说过的话绝口不提。
谢织心扑到了顾云舟怀里嘟嘟囔囔道:“世子别去找别人,妾身会不高兴的。”
顾云舟这回倒没再推开她,他方要开口,又听到怀里边闷闷的声响:“也不要再像今天这样怀疑妾身,世子是妾身的丈夫,妾身不会欺骗世子的,这辈子都不会。”
顾云舟一时愣住,这样的真心诚意的话,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了。这么多年,对外,他是独当一面、手握重权的敬王世子,对内,他是撑起整个王府的主心骨和顶梁柱,很久很久,久到他忘了多远的时间里,他无时无刻都在提防旁人,提防政敌暗害,提防家贼作恶,甚至连谢织心,他都因为其谢氏的出身而时时设防。
正因如此,顾云舟生平少有地在心里生出些懊悔,对方的纯真与真挚,换来的却是自己的逼问与胁迫。
难得的,顾云舟的语气里生出些温柔:“好。”
闻他这没头没尾的一个字,谢织心颇为不解:“‘好’,是什么意思?”
顾云舟道:“你自己想。”
“还有,我去找郑妙云,只是要让事情有个交代。”
要说郑妙云这人,谢织心确实不大喜欢,她活了十几年,还是第一回见似郑妙云这般没头没脑少心眼的人,可正因这种打心里边的不喜欢,谢织心十分确信,郑妙云不会存心害她性命,那杯添了蒙汗药的酒,从始至终都只是为了让昏迷一时片刻罢了。
谢织心抬起头:“世子怎么处置的她?”
“郑妙云一口咬定,自己那杯酒乃是无心之失,至于酒里的迷药,她也只说是自己生了玩心,她到底是出身郑氏,母妃又极力保着她,我便只罚她跪了祠堂,如今你既然醒了,我也该派人把她叫起来了。”
生了玩心?她这玩心当真惊吓连连,谢织心自是不信,可她眼下更关注另一件事:“妾身躺了多久?”
顾云舟道:“一天一夜。”
谢织心脱口而出:“你罚她跪了一天一夜?”
顾云舟淡淡“嗯”了一声。
罚跪听起来惩罚不重,真要跪上十几个时辰,怕不是膝盖骨都要跪烂了。谢织心倒不是心疼郑妙云,可一想起来她这些年来数次罚跪谢家祠堂的经历,总觉得自己的膝弯处也愈发凉飕飕地叫痛。
谢织心坐起身来:“妾身既然没事了,世子还是快让郑姑娘起来吧,别真把人折磨坏了。”
“世子妃当真良善,连母妃心里许的侧妃都可以这样心疼。”
他这话听起来怪里怪气,谢织心却未深究,笑道:“妾身是为了世子和自己的名声,若是妾身安然无恙,反倒郑姑娘出了门一瘸一拐,旁人还以为是咱们欺负人呢。”
她边笑,边轻轻摇了摇顾云舟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