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年,上面总台要办一档新生解说员大赛的节目。
台里给几位符合条件的解说员报了名,节目在春天录制,夏天播出,如果能坚持到最后,无疑是一个成为头部解说员的大好机会。
可遇不可求。
报名能不能成功,也要经过筛选,梁振是第一个收到通知可以去北京录制节目的,陈蔓枝当时以为自己凉了,一颗心悬在那里,忽上忽下,有高考查分那种感觉。
她还做了初赛的准备,选手现场解说一段事先准备好的经典足球比赛的片段,评委会从语言表达、风格、观众缘、形体等各个方面进行打分。她不怕失利,得到几句指点也是好的。
周启蛰见她心不在焉,带她去店里放松,张宽考虑得比较远:“要是你进决赛,我们肯定组织个应援团过去。”
“张经理,你别取笑我了。”
周启蛰怕给她压力,只安抚地说了句:“说不定你跟北京有缘份呢。”
陈蔓枝掰着手指,算道:“我上次去还在上小学。”
十几年了。
周启蛰笑了笑,拍拍她脑袋:“有缘。”
过了几天,去北京的通知还是发到陈蔓枝手机上,她当时正在台里备稿,接到消息,不好意思在其他人面前跳起来,默默握了下拳,第一时间要跟周启蛰分享。
消息刚发出去,主任打电话给她:“小陈,有人找你。”
会客室里,等待她的是一位陌生女人,利落的黑色西装,修长的脖颈上是价格不菲的宝石项链,气场松弛却强大,眉眼间有种微妙的熟悉感。
陈蔓枝带着微笑,礼貌颔首道:“您好,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女人示意她坐下,淡淡吐出三个字:“许月绒。”
“说我是个画家你可能不太熟悉。”
陈蔓枝略感羞愧,她对艺术的了解还局限在高中音乐美术课上学到的东西。
女人打量着她的表情,微微一笑:“我也是这次解说员大赛的跨界评委。”
评委?
节目录制前,评委会私下跟选手见面吗?
陈蔓枝心里太多疑惑,刚要开口,这位大评委却没给她机会,手指勾起桌上的咖啡,往后一靠,不疾不徐,没有波澜地说道:“很不巧。”
“还是陈小姐那位男朋友的母亲。”
?!
毫无征兆,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震得陈蔓枝僵坐在椅子上,像走着路脑壳撞上电线杆,卡住,晕眩。
她刚还在想,评委找上门是不是节目组私下的任务,转头就迎来一记更令她措手不及的,谁能告诉她,好好工作的一天,被素未谋面的男朋友母亲找到是怎么一回事。
在对方多重身份的压迫下,陈蔓枝实在不清楚她应该从哪一个角度进行应对。
“你们台里的咖啡,真是一般。”许月绒搁下杯子,眉眼中那份微妙的熟悉感,终于变得清晰。
陈蔓枝起身道:“许老师,我给您换杯红茶。”
“不用了,坐下吧。”许月绒双手抱胸,开门见山道,“我找你,是要谈谈你跟我儿子的事,不过我希望这次的聊天是保密的,陈小姐应该不会回去告状吧?”
电视剧里夸张的剧情冒出来,女人甩给她一张卡,这里是多少多少,要求她跟他儿子分手。
陈蔓枝措辞严谨道:“许老师,您请说。”
“坦白说,他父亲并不喜欢你,一直没放弃为他找位身家匹配得上的未婚妻。”
周启蛰和她提过这件事,让她放心,没人能做他的主。只是当着面被人说身家什么的,陈蔓枝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她没觉得自己家庭有什么拿不出手的。
“我对你谈不上喜不喜欢,但有一点,我一向都跟他父亲反着来。”
陈蔓枝听到这话,有些明白,周启蛰为什么从不谈起他的父母,也不怎么乐意回家。
许月绒见女孩脸色未变,想来她儿子给对方的安全感还挺足。
既然这样,她就要放点狠料,红唇弧度很浅地挑起:“不过,我有个疑惑,陈小姐小时候见过我儿子吗?”
小时候?
陈蔓枝摇摇头:“我跟他是高中才认识的。”
“哦?”许月绒云淡风轻道,“那看来,他十一岁时喜欢的女孩不是陈小姐啊。”
?
“作为成年人,拿小时候喜欢谁说事很没意思。不过我只是想告诉陈小姐,他真得很喜欢那个女孩,回到家还给她画了张素描,被我发现没收,竟然会红着耳朵跟我生气。”
“我问他是学校哪个小姑娘,他不告诉我,让我不要多事,一副要把她保护好的架势。”
哪个小屁孩,情窦初开的时候,没对异性产生过好感。
十一岁嘛,算不得真的。
想是这么想,陈蔓枝心却在下沉,她都不知道自己男朋友还会画画。
几句话一说,许月绒见对方眼睫微微垂落,一双杏眼就算失落的时候,也像盛着水光般,漂亮,惹人怜惜,五官也标致得紧,她儿子眼光倒是没得挑。
许月绒语气不易察觉地温和了些,说出来的话却没半点饶人的意味:“陈小姐想看看那幅画吗?我倒觉得,画上那个小女孩,眉眼之间和陈小姐有几分相似,这样看来,他喜欢的风格倒是一直没变。”
“……”
陈蔓枝更哽住。
她想见,又不敢见,周启蛰十一岁,跟她一个北一个南,隔着十万八千里。
眉眼再相似,那女孩也不是她。
坏了,她成替身了?
许月绒试探道:“你拿个奖,我就给你看看那张素描。”
“许老师,比赛我会全力以赴的,但不是为了那张画。”陈蔓枝扯了下唇,保持微笑,“过去的事不重要,我不会在意他小时候喜欢谁,现在我们很好。”
“陈小姐真是善解人意。”
回到家,陈蔓枝告诉自己要一门心思放在节目上,但心里又总是跳出其他声音,她怎么可能不在意。
周启蛰小时候有喜欢的女孩。
小孩子懂什么。
不是啊,他还画过她。
连他会画画都不知道。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谁小时候没用水彩笔涂过几笔。
陈蔓枝双手托着脸,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她一边告诉自己,追究男朋友小时候喜欢哪个女孩太蠢了,一边又想,她要是真问起来,周启蛰会不会很生气。
就像四郎看到嬛嬛穿纯元衣服那样。
她才不要问,都过了那么多年,说不定周启蛰早把对方给忘了,她何必多此一举,给自己找麻烦,要是勾起他念想就更糟糕。总之,现在是她和周启蛰在一起。
但话又说回来——
那时候的周启蛰,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去临摹那个女孩呢?
陈蔓枝倒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少年人心动弥足珍贵,要是有一天,他们再遇到,她怎么办?
她坐起来,拍拍脸,不能再胡思乱想,要准备接下来的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