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岚心知肚明地走到树前,故作迷惑地看了看树,又看了看树下的两人说道:“你们俩在这,意欲何为啊?”
正要张口的毕扬目光扫视到一蹶不振的均逸,灵机一动说道:“爹,你上树给我们看看吧。”
毕扬眼中闪烁过一丝笑意,转瞬继续不解地问道:“小孩子的把戏也要我教?”
“爹你再不飞给均逸看看,恐怕过不了几日他就要退师下山了。”毕扬拉起毕岚的手臂,摇晃了几下说道。
毕岚看向身侧站着的均逸,低着头一言不发,像被暴雨淋湿吹倒在地的海棠,身陷泥泞无力挣扎。
“哦?逸儿,扬儿说的可是真的?”
毕岚也曾看到过毕扬因为久学心法无成效而显露出的束手无策,但看到才学了两天就急切至此的均逸,有些意外,他一时间对这个孩子学武的目的产生了忧虑。
听到毕岚的疑问,均逸抬起头望了望毕岚和毕扬,眼中的失落稍有停歇,遂即向毕岚行礼说道:“徒儿不敢,是均逸浅薄了。我自小被武行的师傅夸奖筋骨奇佳,刀枪棍棒亦不在话下,师父昨日教授心法时曾说,武非外在而由内发,正是我所欠缺之处,故而得以心法之时便欲一蹴而就,常言道,欲速则不达,师姐之所以比我对心法更加精进,也正是厚积薄发的道理,我不该如此冒进,但……这番结果,实难接受。”
毕扬第一次听均逸说这么一大段话,有理但不强词,更添一丝落寞。
“你既已知欲速则不达,仍难控制汲汲忧思,可见心高气浮,徒增烦恼而障目。若是为此你就打算下山,我实难挽留,”毕扬放下肩头的锄头,走到树下拍了拍稳固的树干,背对着二人继续说道,“但,若如扬儿所说,想看我上树的话,那便看好了。”
毕岚话音落下,背过左手,右手重重拍击树干,随即原地而起,身轻如燕,踏雪无痕,脚下轻轻点踏枝干,一眨眼的功夫,已立在刚刚均逸爬到过的侧枝处。
毕扬对毕岚的这一式轻功见怪不怪,只一个劲儿偏头看向均逸。
一切来得太快,均逸的愁容还未来得及散去,眼中已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态,呆呆地看着枝头的那一身麻青色的衣袖飘逸地抚了抚身侧的树叶。
毕岚转过身,面向均逸和毕扬,不着痕迹地落回到地面,云淡风轻地开口说道:“此番若是觉得尚难达到,可以先试试这招。”
话毕,毕岚转回面向古树,单手贴于树干之上,蓄力而使双脚依次腾空,步履于其上,并再次到达侧枝而立。因为手的支撑,虽没有第一次平地而起般迅速灵巧,却更显稳健,比起寻常爬树之姿,亦可称得上技高一筹。
“你们俩再试试。”毕岚惬意地声音回荡在柔光泛起的枝叶之中。
毕扬用手肘碰了碰均逸,说道:“走,再试试。”
均逸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揉了揉眼睛,跟随着毕扬重回到树干底端。
毕岚在树上望着两个孩子仍有些不知所措的头顶,开口道:“因和平日习惯不同,摔几次再正常不过,记住,身有下坠之势,必以全力抵之。”
这倒和毕扬自己的理解不谋而合,她像是突然有了莫名的责任感,毫不犹豫地再次尝试起来,像是为了证明给毕岚,也像是鼓励给均逸。
“哗啦—啪!”
同预想般的模样,毕扬一屁股摔坐在地,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拍了拍因摔倒而沾上泥土的衣裤,再次走到树前开始了第二次尝试。
“砰!”
再摔,再起,再拍,再试。
一而二,二而三,三而四。
在这期间,毕扬没有瞧向均逸,也没有望向毕岚,宛若天地间此时此刻只有一人一树,只行一步一事而已。
不似毕扬的勇往直前,均逸一直站在树边迟迟未动,看到毕扬第一次摔下之时,他本想跑去搀扶,但没想到她很快站起,再次走到了树下。
时间不动声色地推着影子缓缓拉长,树下的荫隅已不在,阳光洒在均逸的脚下,升起唤醒阴霾的温热。
直到毕扬第三次摔下时,均逸重新有了思绪上的变化,他开始学着毕岚的模样,慢慢伸出双手。
均逸和毕扬依次摔下树,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不知是重复而显容易,还是相伴更觉轻松,树下的两人一扫刚来时的困顿,摒除杂念,聚精会神。
“砰!”
“砰!”
这一次,摔倒在地的两人终于累得无力起身,相对无言,相视一笑。
虽仍不能模仿毕岚招式半分,但在两人的心中,面前的古树再无岿然不动,泰山压顶般难以克服了。
毕岚看着眼前的一幕,明白千帆已过,欣然落下树来,重新扛起锄头,向两人了招手。
现可归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