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次睁开眼时,细沙正随着潮汐钻进她的运动鞋。
康妮撑起身体,右腿上还缠着海藻和不知名生物的触须。
十米开外,已升起火堆,季瑞正在礁石间翻找着什么,卡其色的外套上结满盐霜,沙砾往下唰唰掉。
一堆半截烟蒂在岛面上排兵布阵,像是特殊标记或者一种符号的记录?
康妮强撑开眼皮,手边上就是个滤嘴处印着陌生外文字母的半截烟蒂,她叹了一口气,完全失去力气地重新闭上眼。
季瑞这时候湿淋淋地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后,用了些力气将她拖拽着坐起来,一股甜的发齁的味道压进喉咙,她呛得弯着腰干咳了许多声。
这个味道应该是葡萄糖浆。
季瑞从初一那年起就开始喜欢穿浑身都是口袋的Klattermusen冲锋衣工装裤。衣服里装着EDC(Every Day Carry)①
口袋里大概是戈博的户外多功能刀具,刀具上安着打火石、片锯、刀鞘、磨刀器和防水户外指南针等附件。以及一些户外应急速食品。
诸葛康妮咳嗽时朝着岛面猛吐了几口海水,漆黑一团的世界天旋地转。
她感觉到自己的两条腿被人搬起来,接着脚踝上的海草海藻被人刀具顺着割断,一点一点地扯下来,最后自己的双脚被轻轻地放下。
他们的身后,密不透风的热带雨林深处,隐约可见遥远的地方侵蚀的铁皮屋顶反光。
沙滩上的赤足印记从丛林处延伸到海边,在潮水的冲刷下依然清晰可辨,最近的足迹边缘还沾着未干的水渍,是季瑞在观察岛上四周的情况。
“我们活下来了。”
康妮终于在火堆前吃下季瑞递给自己的葱油味儿压缩饼干,意识逐渐恢复,清醒了过来。
“算吧。”
他看到岸边标注的破烂不堪的指引牌,上面写着“vanished”②。
虽然他是个货真价实的户外迷,也曾无数次幻想过有一天真的可以体验什么叫做“荒岛求生”,但这样猝不及防地被这场意外的暴风雨裹到了这里。
他也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绝望和惊悚,什么叫“叶公好龙”。
两人的手机静静地摊放在岛上,两部华为。
据说华为防水、可以拨打卫星电话和卫星短信,但这里有电磁信号遮挡,一切都是徒劳。
康妮拿了其中属于自己的那部手机,说,“对,有手机,有手机可以发求救电话。”
她很不死心地开机,又试了一次,手机电量目前剩余92%,在她发出求救信号之后又跌了两格电,90%。
极度崩溃的情况下,人会苍白无力地松懈下来笑笑。就像她很多次在家里找不到自己的证件和办公室钥匙一样。
“哈哈,手机没有信号,但是可以拍照。”
季瑞站在康妮的身边,正在整理因为浮力被海水一块冲上来的帆船的木板,各种各样不同的板,重量不同,形状各异。
这些船板、帆船残骸被季瑞拿在手里端详,准备搭建成一个小型的简易庇护所。
没有钉子就用卯榫结构,也就是费些力气和时间。
听到康妮说手机没信号,但是看到现在是凌晨4:47,虽然没有信号,但是可以拍照,他哑然失笑。
“对啊,不过为什么突然要拍照?”
康妮撑着腰站起来,脱了鞋,光着脚来到季瑞的身边,将手机设置到了自拍镜头的模式,对着自己和季瑞拍了一张合照。
“遗照。”
除了合影,康妮还拍了自己的单人版“遗像”。
她发丝凌乱,笑得很僵硬,在那里自言自语说,等她的尸体被人发现了,手机也会被人发现,她会在新闻里出名,会是一个在孤岛求生失败但给自己拍了一张绝美遗像的奇女子。
天已经开始有些蒙蒙亮了,康妮这时候看清楚了自己身上的着装。
冲锋衣,冲锋裤,内里真空,而身边正在搭建避雨所的季瑞则穿着一件薄薄的速干小背心和大裤衩。
除此之外,自己的内衣内裤正搭在枯树枝上晾干,鲜红色的文胸挂在那里跟个求救信号似的荡来荡去,也见证着昨晚上岸获救后发生的一切。
她昏过去后感觉湿淋淋的身体慢慢在火堆的烘晒下变得干燥,舒适,梦里好像来到了一个温暖的庇护所。
幸福得叫她以为这一切都只是做了个噩梦。
昨晚雨那么大,那样黑,他应该……看不清她的身体。想到他会替自己卸下文胸的搭扣,脱下里裤,双手抚过她身体的每一寸,包括那些位置。
想着想着绯红就从面颊爬上耳根,眼下和额头都涨红了。
季瑞抬头,看到她脸红,懂了。
他也没多说什么,装作很自然的样子,矜持克制,可是尺寸在脑海里怎么都抹不掉,跟烙下焊印了似的。腻理的肤质滑过手背时也跟静电烫了似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鼓起勇气来给她换好的全套衣服。
想着想着,为了缓解尴尬,季瑞将手中的手电筒打到对面那姑娘的脸上。
“啊?你干什么!你是不是有病!”
晃眼的手电筒光线突然打在她的脸上,刺得她眼睛泛晕,紧紧闭上眼,视线里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这让她回忆起当初的夜晚,无数个上数学小课的周六周末,那个漫长的八楼,那个漆黑一片没有任何路灯和楼梯灯的八楼。
她有夜盲症,总是会非常艰难地走下去。
所幸,季瑞会在冲下七楼把她抛下的时候,突然转身,拿手电筒晃她的眼睛,叫她别磨蹭,抓紧时间下楼回家,第二天还得早起参加月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