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与大婶道别不久,巷口便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沈雾窗甫一回头就看见邻里们手持棍棒、麻绳等物朝他奔涌而来,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写满陌生的敌意。
尽管这些人对现今的他构不成实质性的威胁,但他还是配合地逃之夭夭,踩着记忆中的小路穿过城镇,身后此起彼伏的叫骂声在风沙中变得扭曲。
大巴车如约而至。
他一个箭步跃上车门踏板,司机猛打方向盘,厚重轮胎在沙地上划出尖锐的弧线,将追兵远远甩开。
“犯什么事了啊,小伙子?这么多的人追你。”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他气喘吁吁的模样。
沈雾窗扶着车厢座椅靠背,“误会……”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他们以为我要偷他们的东西……”
他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实在是怕司机也因为仇视异能者把他甩下大巴车。
初见司机时他就穿了件大号防风衣,拉链拉到顶遮住了颈环,所以司机并不知晓他的异能者身份,只当他是寻常归乡客,问了句:“回乡?”
他说是,回金霜祭奠母亲,司机便没再多问。
“都是街坊邻居,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怀疑你偷东西呢?”司机显然不信。
“离开的时候年纪小……”沈雾窗望着窗外飞逝的戈壁,“亲戚都死绝了,也在霓墟安了家,这些人早不把我当金霜的人了……”
“哦,”司机长叹一声,“不容易。”
“坐稳了!”说完这句,他突然猛踩了下油门,“前面是十八弯!”
“好的!”车身剧烈颠簸中,他解锁了手机。
屏幕还停留在他和项培风的对话框,两个猩红的感叹号和冷冰冰的拒收通知再一次呈现在他面前。
他叹了口气,回忆起跟项培风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初见时那道凌厉如刀、害他做了噩梦的目光。
在委托中心被他扣住后颈时窜过脊背的电流。
他粗暴地用银针扎穿他耳垂时的刺痛与不忿。
纪恒事件中挡在他身前为他讨回公道的身影。
阮宅地下一层不顾一切向他敞开的宽厚胸膛。
还有精神病院里并肩作战时紧贴在一起的背。
……
越是回溯,他就越是发现,那些曾经令他咬牙切齿的片段竟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原以为他会是冷血无情的工作机器,伸出手去却在层层冰壳下触摸到一颗跳动得如此鲜活的心脏。
胸腔突然传来熟悉的震颤,就像在精神病院负三层项培风与他额头相抵、呼吸相接,说“一起”时那般不受控制的悸动。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想到这些时,脑海中最先跳出来的,其实是项培风每一次骤然拉进与他距离时的温热。
区区吊桥效应……
他手动给自己降温,他喜欢的明明应该是关在那种温文尔雅的人,再不济,也得像375一样。
可为何之前在委托中心被抓、在异管局越狱时,他第一时间脑海里浮现的永远是项培风冷冰冰的面孔?
那种时候他怎么没有对关在产生吊桥效应?仅仅是放弃挣扎后人道主义的问询?
车窗灌进来的风吹不散脸上的燥热,他烦躁地抬起手,往自己脸上扇风,想将这些纷乱思绪暂时放置在一边。
金霜镇的荒芜景色在眼前不断流转,倒映在车窗上的却仍是项培风眉眼的轮廓。
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那两个红色感叹号像未痊愈的伤口。他盯着它看了半晌,思绪逐渐飘散到项培风对他的印象。
就冲这冷冰冰的系统提示,如果项培风心中评判标准是百分制,在他说出“不通人性”那句话之前勉强能混个六十分及格,那他说出以后恐怕没有-100也有-90了吧?
横竖消息也发不出去,沈雾窗索性在对话框里大肆数落起项培风的不是:“项队长好大的威风,我话都没说完就拉黑,一点分不清认真讲和开玩笑的语气。整天绷着一张看上去精明能干的脸,怎么就配了个榆木脑袋呢?”
【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还问我喜不喜欢关在,你是对我有多大的误解?我跟他都没有相处多久,连他的真实性格都不了解就喜欢了?那我喜欢的究竟是关在本人还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投影?”
【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一连串的感叹号和拒收通知像一道安全阀,令他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全感,越发肆无忌惮地吐露起自己的心声:
“你难道就一点也看不出我对你态度的转变?也就只有你会把我说的那些话当真,我真是无语到家了。”
【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哎对,就是这样。
情绪酝酿到顶峰,他深吸了一口气,决绝地敲下最后一句话并点击发送:
“蠢货,我喜欢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