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天师。”顾管家伏在地上,恳求道,“我知道我和老爷做了害人的事情,沦落至此是我们罪有应得,但是——但是我从小跟着老爷长大,老爷他绝不会故意去害人的。他只是、只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
洛凕实在是有些头疼。
此地本就没什么妖魔,何谈驱邪一说。可他总不能告诉这二人,说他们其实白白担惊受怕了十年,只是在自己吓自己。
“……贫道既然来了,就定然不会撒手不管。”洛凕只得轻叹一声,姑且宽慰道,“你先去照看季老爷,待贫道和护法商量妥当后,就去处理怪蛇和季小姐的亡魂。”
“谢谢天师、谢谢天师……”顾管家连忙道谢,低着头从门前退出去,生怕再打扰到几人,匆匆地离开了。
*
屋外的雪已经停了,在空荡的院中什么也没留下。天仍旧是灰蒙蒙的,阴云还尚未散去。
“你没必要这样。”待人走远,齐清轩说,“我已经不在乎了。”
洛凕着实没法替自己辩解,干脆破罐破摔道:“就当我是在多管闲事吧。”
他一想他当舜泽这么些年下来,别的不好说,一不小心就管上闲事这个毛病倒是一点没改。等反应过来,已经是想不管都不行了。庚都也是,祟山也是,还有更早之前,他本都可以放下不管扬长而去,可他就是忍不住。
李言清浮夸地伸个懒腰,在椅子上挪来挪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问:“那接下来怎么办嘛。”
“清轩?”洛凕只转看向齐清轩。
齐清轩沉默了,微微低头,似是在想些什么。
“……阁主也问过我,如果我有机会回来,有没有什么打算。”良久,他说,“我当时说,我讨厌这里,再也不会回来了。”
“现在也是。”
齐清轩说罢深吸一口气,伸手摘下那顶斗笠,放在膝上,指尖抚摸过上面烫金的莲纹。
“我想过报复他们,让这些人都不得好死。”他皱着眉,语气很是不甘,“我被困在这里两年,被人当成妖魔唾弃,一切不幸都被推到我身上,没人问过我为何在这,为何不走。”
他却又无助地闭上了眼,轻声道:“可现在我只想快点离开这,越远越好。”
——
年幼的孩子用破布遮起自己的断角,挡住自己的脸,每天都盼望着。
盼望着自己的父亲真的是天上的神仙,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终有一天会来救他。带他离开这座囚笼般的池子,带他去找他的娘亲。
那孩子等啊等,等到那截断角不再流血,身上的伤一遍又一遍地愈合。秋冬轮转,日月交替,那双眼睛依旧望着天,希望能从云上找到一抹和自己一样的银色,希望有人能跟他说,我们回家吧。
茫茫冬雪几乎要将他掩盖在下面,冻得他快没有知觉。可他只能学着母亲,去哼唱那首不知名的曲子,渴望有人能循着熟悉的调子找到他。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喉咙也沙哑了,哼出来的调早就不成样,他等到了一柄青色的伞。
那把伞替他挡住了刺骨的雪,遮住了暗沉的天,像一座宽大树荫。上面金银的莲花泛着光,火红的流苏好像几团灯火,映在他乌黑的眸子里。
伞下那人有着柳绿的、满是温柔的眼睛,笑着问他:“那首歌是你唱的?”
实在是太久没有人和他说过话了,他几乎忘记怎么开口。含糊不清的声音从他发紫干裂的嘴唇中发出,只吐出寥寥几个字:“……我想回家。”
那人蹲了下来,把伞搁在他身旁,轻声问道:“回哪里去?”
他呆滞许久,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他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就连一直和母亲坐在一起的院子也快记不清了。
他最后只能说:“……我不想待在这。”
沾满泥泞灰尘的、小小的手被拉了起来,放在更宽的、干净的掌心中捂热了些,抹去满手的污渍。脏兮兮的布条被小心地揭下,一张绣着红枫的绢子细细地将鳞片擦得光亮,在阳光下泛起亮眼的银。
那个人柳绿的眼睛带着笑意,声音是好听且温润的,传入他被布条盖住的尖耳中。
“我教你一个小小的法术吧。”
那只手牵着他,来到已经混浊不堪的池水旁,又变戏法似的,从手心翻出一片火红的枫叶。
“等到晚上,月亮又大又圆的时候,把它放在水面上,转几个圈。”
枫叶被放在稚嫩的手心里,推向胸口。
“如果叶尖或叶柄指着月亮的方向,我就来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