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佞臣肃清,清阳王择日问斩,风波诡谲的朝堂暂时恢复了平静。
年轻的帝王拿回了属于自己的权力,自然想要向天下人昭告这大魏的掌权者是为何人,最好的方式便是亲自出城押解叛将陈非回宫。
萧珩部曲将陈非等叛军扣押在嘉庆关的大牢内,皇帝一身戎装,身后是声势浩大的仪仗队,萧珩站在关门外亲迎,临行的前一晚上,两人曾在嘉庆关的城楼上一同吹着夜风俯瞰远处的绵延河山。
元旻眺望着远方,曾问:“此次缉拿陈非,听说还有南方屡次起义闹事的妖僧高不悔?”
萧珩答是。
元旻又道:“此人多次生事,蛊惑民心,当一同押解回京。”
萧珩:“陛下,高不悔种种所为,皆是因痛恨太后弄权,坑害百姓的无奈之举,他当日愿意助我也是为了压邪扶正,还朝堂一片清明,故此,还请陛下看在他帮忙擒拿陈非的份上算是功过相抵,饶他一命。”
“你想要朕饶了他?”
萧珩顿了顿,再次答:“是。”
元旻的脸隐在夜色中,晦暗不明,半晌后,他说:“好,朕便应允你。”
回宫的路上,元旻端坐在华丽的轿辇里,夹道百姓欢呼,看着这辈子他们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的人间帝王,顺便朝最后面关在笼子里的陈非扔上几个臭鸡蛋和几片烂菜叶子以示痛恨。
傍晚的时候,游行结束,陈非以及叛军被关进了刑部大牢等待处置。
晚上,皇帝在西柏堂设宴,亲自替萧珩斟酒。
再然后,洛阳下了雪,整整三日,未曾停歇。
在这段日子里阿玉只见过萧珩一次,那天,他忙完事情后专程到尚书局来找她,在一棵积满霜雪的老槐树下,他说:“那日多谢你。”
阿玉抬头看着他,雪光映得他的脸更加白皙透明,她甚至想要戳一戳,觉得肯定一戳就红。
不过,她不敢这样做。
她看着他,歪头,笑盈盈地道:“萧大人要是真心想要谢我,那便请我吃饭吧,我听说樊楼的醉蟹是洛阳一绝。”
萧珩嘴角噙笑:“好,等这件事情忙完我一定带你去。”
最后,一尺厚的雪都化了他也没来履行这一饭之约。
又是一个月后。
陈非经过三司会审,被判明年开春后流放闽南之刑。一些曾经和太后过从亲密的人也被连累下狱,宫廷内司宋清婉便是其中之一,她因得太后赏识而被削除宫籍充作官宦人家的粗使奴婢。
宫廷内司统领女官,不能无人在职,元旻思前想后,最后提了杨澜为新的宫廷内司,吏部尚书苏荀捧着宫籍女册问他:“那尚书局的女尚书又该何人为继呢?”
元旻扫过册子上的女官名字,目光不自觉停留在梁歧玉三个字上面,他突然想起了趴在棺材沿上的那个姑娘,满脸的灰,眼睛却很亮,笑着说她叫梁歧玉,是尚书局的女官,于是,他漫不经心的在名册上勾了她的名字:“那便就她吧。”
圣旨传下来时,整个尚书局的人都很高兴,自己家的女尚书升了宫廷内司,以后尚书局在其他几个司局面前更有气势了,阿玉也升了女尚书,简直是双喜临门,在孟婉的提议下尚书局的姑娘们热热闹闹的摆了一场庆升宴,一直喝到深夜才散。
阿玉今晚也喝了不少,脸上绯红一片,就连走路都是飘的,她好不容易回到房间躺下,窗边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嘎嘎——”声。
“桑落?!”阿玉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跳下来,酒也醒了大半,她疾步走到窗前,就见桑落立在陶案上歪着圆圆的黑脑袋盯着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呀?对不起,让你等久了。”阿玉摸了摸它的脑袋,桑落舒服的眯起眼睛,然后晃了晃自己的脚丫。
她熟练的打开竹筒,拿出了里面的信笺,一如既往的湖蓝色,带着熟悉的檀香味道。
阿玉徐徐展开:
“近日诸事繁多,未能写信与你,还望勿怪。明日休沐,天气尚佳,不知是否有空,可赴一饭之约。”
“附:隆冬无所有,聊赠一枝梅。”
阿玉摩挲着“隆冬无所有,聊赠一枝梅”这句附言,仿佛在这张干燥的信笺上摸出了温度,又暖又热,烫到了她的心里。
唇边不知何时落了笑,她从桑落嘴里拿下来那枝开得正好的红梅将它插进花瓶里,随即从抽盒里拿出一叠新买的信笺展开铺好。
这是上次生辰宴柳清云出宫那次她托她买的,淡粉色,底部印有樱桃花花纹,纷繁绚丽,犹如花雪,就像是他府中后院那一片盛开的樱桃花。
如此想着,她慢慢落笔:
“明日闲来无事,恰有时间作陪。辰时一刻,阊阖门外相见,大人莫忘。”
“附:红梅沁雪香,夜半入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