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指尖凝出灵力抹除印记,触及之时指腹下竟泛起了丝丝热意——这印记似在与她抗衡。她挑眉,饶有兴趣地往指尖再度聚起一团雪白,指腹之下的热感却更明显,甚至隐有几分灼烧的刺痛。
痛不在腰侧,只伤及欲与之抗衡的指尖,却并未波及她身上半分,倒没有伤她的意思。
这印记形似弯刃还散发着黄芒,却意外地温和,指腹一压,那印记又莫名消失了。
许是乔巧的某个前辈留下的?
晏清心里琢磨着改日遇到乔巧时细问一番。
烛火葳蕤,只着寝衣的女子盘腿坐在榻上。她身形略显单薄,但脊背很直,肩颈线条更是流畅得像一副简易的工笔画。发丝散落在右肩,分出的几缕又滑落垂至腰腹,在烛火里泛着一层细碎的金。
她一手召出天命篆,一手宛若惊鸿般轻轻在其间点着什么,手指又白又长,如花衬的温玉。
然而下意识攥紧天命篆的手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的震惊。
沈燎的命运线被改了!
晏清呆滞地凝着红色的命线,识海有一瞬间近乎是空白的。
随即心绪如洪水一般涌来,她一时也分不清眼下泛至心口的万千情绪究竟是对命运线幕后操控者的恐惧,还是身为命运线执掌人却无能为力的悲哀……亦或是,在看见天命篆上浮现“沈燎”二字的刹那,心中一闪而过却分明叫她避无可避的刺痛。
为什么偏偏是沈烬隐?
晏清原写下的命运线判词分明为“神罚使沈燎,字烬隐。判善恶,断因果,乃天罚也”,此刻却冰冷地化作了八字断言,仿佛也宣判了那人的死刑:
“堕魔遭诛,魂飞魄散。”
灵鉴从她识海里探出个脑袋,鬼鬼祟祟瞥了一眼她手里的命运线,登时吓得一蹦三尺高:“妈妈呀!”
兽耳童子掏出小本本疯狂翻页:“检测到‘银毛’变‘死毛’!沈大人快跑!你家司命殿下要玩强制be美学啦!”
命运线不是她改的,但她头一次希望真的是自己改的。
晏清确实也有能力把命运线回复原样,就当此刻不过是她这几天疲劳过度两眼一花,压根没有看见所谓的“变动”,命运线还是如原来那般,沈烬隐也依旧做他那“判善恶,断因果”的天罚神使。
可是心底不断浮现的一个又一个结果几乎让她胆怯——先是云隐村的百姓劫难,再到西岐山姑娘们的魂魄变数,接着是陵阳的疫病时间,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按着命运线的发展进行。
真的可以改吗?真的逃得过吗?
改回去只是掩耳盗铃罢了。
她不怕命运线变动,只是怕这变动无法抗衡亦无法辩驳,怕那人最终也如这变动指示的一般,走向属于他必死的结局。
“哎哟喂!殿下您瞧瞧,这命运线怎么还挂着一行小字呀——”玉简把自己写的小纸条塞到晏清跟前:
“此人命运线因暗恋天女殿下发生扭曲,建议司命殿下以身相许!”
晏清:“……”
方才新燃的烛火越攀越高,在寝殿里摇曳着生出无限的光芒。她茶色的瞳被映照得通透,本该澄澈得似一汪水,可此时眼尾睫羽轻颤,投下的影落在瞳中,添上了几分晦暗。
命运线又是天君改的吗?那究竟沈烬隐做了何等大逆不道之事让他堕魔遭诛又魂飞魄散?
虽说晏清对沈燎一直以来都是利用,维系二人关系的八成都是利益。
可一想到方才在藏书阁咬牙切齿问出“你可曾给过我半分真心”的人说不定过些时日就要魂飞魄散,所有的情愫和愤懑,以及没有说出口的解释都要随着他一起身死魂散去祭天——
素来没心没肺的大司命第一反应不是思索命线幕后之人的诡谲,亦不是斟酌如何最大利益不波及自身,反而心底竟秘而不宣地冒出了名为私心的芽。
怎么保住他?
这小芽的生命力倒十分旺盛,居然能把她冷若磐石的心撬出一条缝,然后沿着裂隙疯长起来,一个劲撑着藤蔓往她心窝子里戳。
啧,晏清想:“长得好看果然能当饭吃。”
她取过一旁挂着的雪白翎羽披风,随手把头发挽起,睨着躺在她榻上装死的玉简:“陪本殿去一趟神罚殿。”
“其实吧……”灵鉴突然切换深情模式,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玉简拼成心形:“您看这‘魂飞魄散’写得龙飞凤舞的,明显是被盗号了!不如本鉴帮您改成‘宠妻无度,寿与天齐’,你看怎么样?”
兽耳童子正要伸手,却被命线金光烫得嗷嗷叫。
“你去不去?”晏清忍无可忍。
“知道殿下马不停蹄心痒难耐,但是殿下先莫急嘛……沈大人方才传讯,他晚些来拜访殿下。”
“何时之事?你——”
灵鉴麻溜的爬上晏清的肩头,凑近她耳畔阴阳怪气:“某些人方才看着天命篆发呆,哪里在乎人家灵鉴的传讯……太令鉴寒心了……哎呀不说啦!银毛大狗来敲门啦,本鉴这就去——”
话落便看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