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朔念说,她笑着,说出的话语却冰冷而淡漠,“他们的神志太过脆弱,一点点额外的力量就会将他们的精神撕碎,变成不人不鬼的生物。”
“多余的力量倾泻而出,甚至会扭曲□□。”
朔念伸手指了指天空,衡念这才发现这片花圃的天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轮玉盘般地蓝色圆月,稀薄的红雾沉淀在栅栏之外的土地上,静静地翻滚着。
“月亮也好、雾气也好。”朔念说,“它们都是我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这是我最强的一部分。”
“陈蚀为了报复我,把我和这个世界分隔开。”
她的脸色徒然阴沉下来,眼睛里的恨像是潮湿的五月,如水汽如影随形地缠绕在衡念的皮肤上。
“但我的一部分仍在这里,它们悄无声息地渗透着屏障,多余的力量影响了你们——”
她从上至下打量着衡念,露出些许鄙夷:“这些渺小的人类。”
“所以才会有怪谈。”衡念喃喃自语。
“这个世界太过于[物质]了。”朔念笑着说,“所以当[精神]的力量稍微倾泻一二,它很快就会变得不稳定。”
“[精神]的力量往往来自于极端的情感,爱、恨、恐惧、愤怒、嫉妒、狂喜、劫后余生……”
“而每一点这样的情绪,都是我撕开缝隙的力量源泉。”
“极端的情感如同病毒,在人群中形成回声,自我繁殖。”
“直到——”
“‘咔嚓’的一声,缝隙扩大,让我可以出手,真正的参与进来。”
“[蓝月与红月]就此降临。”
不是巧合。衡念心想,对方不是闲来无事才收养了一个孩子的。
朔念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
她预料到了有一天自己会被杀手、被放逐,于是早早的在这个世界中留下了一个由她亲手养大的、见证过她非凡之处的孩子。
那是粒种子,被她小心翼翼地栽种在合适的位置,直至他的成长、深根发芽,直至他用自己的力量追寻着那些非人的力量,直至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她撕裂了那条本就脆弱的缝隙。
“[窥隙]是你留给自己的后手。”
“乌有总得付出点什么吧?”朔念微笑着,“战火纷飞的年代里,不求回报的付出往往都在背后有些更昂贵的价格呢。”
“况且,我并没有要求他这么做,不是吗?”
“他只是顺着自己内心深处的贪婪,一点点走上了我想让他走的道路而已。”
一切的源头。
就是那个坐在对面,笑靥如花的女人。
她的视线仿佛透过了那具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皮囊,看清了寄生在其中的……非人生物。
它高低不停地漂浮摇曳,纤细多肢节的透明触须缓缓蠕动着,撑起了整个人皮。
衡念看见了。
在玻璃般剔透的、水母般的躯体里有一小块暗金色的东西。
它像是一块附在透明油质液体中的金属,在光线的变换中呈现出不同的明暗色泽,如同一只正在缓慢眨动的眼睛。
朔念应该是看不到这个的。
她不会允许任何非自我的东西寄宿在她的身体内部。
而那是什么,衡念却很清楚。
那是她的哥哥。
被吃掉的哥哥。
那也是她的生路,由陈蚀亲手留下的生路。
朔念没有察觉到她的举动,只是满意地欣赏着衡念失神失焦地瞳孔。
而衡念却已经准备好了。
花圃中的鲜花愈发的娇艳,血肉和纤弱的花瓣之间来回切换着,黑斑似的噪点一点点侵蚀着花园的边界。
如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衡念先出手了。
遍布尖锐铁质自发地从朔念的椅子上生长而出,牢牢地缠绕住对方的双手。
而那些混着钢铁的荆棘在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便熔作铁水,白雾“呲啦——”一声从她的体表蒸腾而其起,金红的、恍若岩浆般的液体之下,她的皮肤依旧完整,没有留下一丝伤痕。
朔念缓缓抬起头,她的眼珠慢她的动作一步,慢放镜头般移至正确的角度。
桌椅消失了。
衡念这时才发现,这里片位于花圃中央的空地,像极了圆形的斗兽场。
稀薄的血雾弥漫开来,逐渐浓郁,浓稠的几乎让衡念看不清朔念的身影。
但那只是视觉上的。
她闭上眼。一抹灿烂的金色正在慢慢靠近她,那是被吞下的衡朔。
他就像一种被标记在材料表面的荧光染料,精准地为衡念提供着朔念的位置。
衡念调动着花园中死寂的植物。
眼球花中心空洞的眼珠正在积蓄血红的激光,贴敷在地面的低矮植株沿着地面如蛇般攀行,盛开的樱桃在血雾中晃动,飞落的花瓣边缘锋利如刃,直直朝着朔念飞去。
“呵呵……”
一声低不可闻的轻笑传入衡念的耳中,此时衡念仍旧闭着眼睛,她还有一件事需要确定。
在一片黑暗中,那片闪着光的金色扭动变形,如同颜料融化在水中,云雾般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