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音?”
丁紫英垂眸细想许久,最终她道:“这名字我有些相熟,依稀记得是个弹得一手好古琴的女子。只是可惜,她应当已经不在了。”
“你怎么知道?”崔令仪问。
“去年九月,康王不知因为什么,跟郎君闹翻了脸,下旨将那时所有陪侍的侍女婢妾全部处死。我因为暂且是郎君的人,这才逃过一劫。”许久她道,“那个乔可,我有印象,她曾经给康王倒过酒。我跟她说过两句话,我知道她,她是乔悦的阿姊。”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你们在我庭院中找到的,或许不是豆蔻的尸身,而是乔悦的。乔悦因顶撞康王,双手常年缠着铁索,后来又不知怎的,跟他发生了争执,这才被他杀害。而豆蔻是自行跳井身亡的。”
崔令仪怔了怔:“既然如此,乔可为何要毒死穆三,她难道不该毒死康王吗?”
丁紫英摇摇头:“我不知道。”
崔令仪陷入更深刻的沉思之中。事情的走向愈发扑朔迷离,乔可和穆从南,有着共同的敌人——康王。一个被他害死了妹妹,一个被他害死了心上人。
可是他们没有选择杀死康王,而是先后死在钩吻之毒中。
按照她原本的推论,穆三是因为几位妾身不满他负心薄幸,合谋毒死,可事情演进到乔可这里已经说不通了,因为乔可跟穆三没有仇。
即便乔可记恨穆三把妹妹献给康王,她首当其冲要杀的也应该是康王。
推不出动机,便推杀人的目的,穆三之死,目前来说还只是一步废棋。他手上有那么多康王的罪证,他不必自杀陷害康王好来揭露康王的真面目,也不会因为康王恐惧他手中的罪证下令将他害死。穆三之死,将整个事件注入了一潭死水。
难道穆三的姬妾们有问题,她们在给出的证言之中不约而同都骗了人?
不,身份家世无法改变,这个撒谎便可以隐藏的东西。
那么她们撒谎的是什么呢?
崔令仪想到她们的身份,被父母圈在深闺之中从这个门抬进那个门的贤淑女儿、随便被父母卖给人做妾的外乡少女、在不允许女性当官的朝代横空出世的女将、才华横溢却因为父亲是盗墓贼被人歧视的才女、因恋爱脑成为权贵手中玩物的金丝雀……
造成她们悲惨命运的不是穆三,是这个时代。
她们想要做的到底是什么?
崔令仪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得不寒而栗。
她正想着,谢珩出现在她身侧。他为她披上一件大氅,轻声道:“别想了,你现在需要休息。”
“很多事情或许并非一时就能想明白,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一同探寻真相。”
崔令仪呆呆地望着他,许久说:“好。”
原来已经是午后了。
秋天的天很短,天高云淡,太阳晒在身上凉凉的,总也晒不暖。他着人煮来一碗真君粥,里边的杏子酸呦呦地,她喝着喝着就把眉头蹙起来。
谢珩见状,轻轻拿过她手中的碗,“不喜欢就别喝了,我让人再给你做点别的。”
崔令仪摇摇头:“没事,我只是在想事情。这粥,其实味道也还可以。”
她又勉强喝了几口,便放下碗,靠在床边,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
谢珩坐在一旁,看着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思索片刻后道:“我本想着这里回金陵,要向外祖父禀明我们的婚事,如今看来,可能不是个好时机。”
崔令仪轻声道:“没关系,他肯定都明白的。”
谢珩道:“诗云,缱绻觏良宵,千载结同契。按照我们金陵的传统,我在和你成婚前,应当和你签下同心契,而后一同将它供在法宝寺,直至你我离世,再将契书与你我合葬在一起。”
“离开金陵之前,你我总要去一次法宝寺。”他轻声询问,“成婚之前,恐怕你我没有机会再来金陵,既然来了,就趁着这一次把事情都办好,好不好?”
崔令仪点了点头。
随后她又问:“所有金陵的未婚夫妻,都会在法宝寺记下同心契吗?”
“是。”谢珩道。
“同心契都是自己亲自写的吗?”
谢珩道:“是。”
“纳妾会写同心契吗?”
“有些讲究的人家是会写的。”
“那你三哥会不会写?”崔令仪图穷匕见,“他和这些女人的同心契会不会也在法宝寺?”
“即使有又怎么样呢?”谢珩失笑,“上面无非写了什么长相厮守、白头偕老之类的吉祥话,又有什么可看的呢。”
“没看怎么知道?”崔令仪撇了撇嘴,“这几人中,唯有林思雨是从益州而来,其他都是金陵人,既然穆从南当年许婚,说的都是聘其为妻,那么一定会有同心契。他既然心中惦念之人是燕知音,又如何有办法对别人写下同心契?其中必定有鬼。”
谢珩道:“那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去法宝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