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和赵澜梳洗换衣毕,又吃了早膳后,才缓缓出了门去见刘康及大小管事,还有他带过来的佃户。
不过在这之前,二人先见了云墨、云清,问了问昨日查到的情况。
与昨日白天问到的不同,皇庄佃租名义上的确是按每年收成的五成收取,不过这个“收成”藏了不少猫腻。
每亩的实际收成只有二到三石左右,最好的良田即便精耕细作,亩收也不过在四石。
可无论是昨日白天问的,还是账册上登记的,亩收都多达七到九石,足足多出二到三倍之多。
而佃租却按登记的收成收取。
至于刘康本人行径如何,不言自明。
听了云墨、云清所述,还是低估了人的贪婪。
赵澜沉默不语,而这似乎却在沈宁意料之中。
纵观历史,形容一个盛世,最先记录的是皇帝做了哪些事,什么大赦天下,增设恩科,轻赋税,轻徭役,致太仓之粟陈陈相因,黄河清,紫气充庭。
而对于民的记录大部分都是,民,得以休养生息。
寥寥数语。
何为休养生息?不过能喘口气罢了。
乱世的百姓能活都是幸事,盛世的百姓则是弯着腰,苟着活。
这也是沈宁觉得自己幸运的原因,她穿成了官员之女,且不缺钱。
她也从未想过去改变现有的社会结构,因为她是既得利益者,少有人会和自己的利益过不去。
自然,她也没那个能力去改变这个存续了千百年的社会结构。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对赵澜道:“我们出去吧!”
赵澜淡淡颔首。
二人还未露面,刘康尖细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我虽为咱们皇庄的管事,却一直将诸位当成一家人看……”
沈宁微有不适,轻轻皱了皱眉。
“什么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有福一起享,有难一起当……”
沈宁渐渐缓了步子。
“我要是吃肉,你们就能闻闻肉腥……”
沈宁捂了捂胸口。
赵澜见了轻声问:“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
刘康尖细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所以啊,一家人就不要计较小利得失,什么我多收了你家的银子?多要了他家的粟?我终归不会让家人饿着……”
沈宁干呕了一下。
赵澜停下,面露关切:“你哪里不舒服?”
说着就要叫来福去请郎中,被沈宁阻止了。
刘康的声音还在继续。
“所以啊!一家人就要把劲儿往一处使,怎么让苗长得更壮!怎么让庄田的收成更高!怎么让……”
沈宁“哇”一声直接将早膳吐了出来,好在她早上用的不多,才不至于到处污秽。
赵澜面色一沉,大声叫了来福:“快去请郎中!”
来福进来瞅了一眼,撒腿就要跑,被沈宁叫住:“不用去……让外面那个……停下……他恶心到我了……”
来福看向自家王爷。
赵澜:“叫刘康闭嘴!找个腿脚快的去请郎中!”
沈宁“哎——”一声也无济于事,直接被赵澜抱了起来,径直往回走。
外面又传进来福呵斥刘康的声音:“你闭嘴!大早上的充什么好鸟!你恶心到主子了不知道?”
沈宁:……
到了屋中,冬竹和春月一人倒茶供沈宁漱口,一人服侍二人换了衣衫。
赵澜关切更甚:“哪里不舒服?”
沈宁摇了摇头:“我真没什么事……”
总不能说曾经当牛做马时留下的心理阴影吧?
赵澜见问不出,只好等郎中来了再说。
这次还是云墨去请。
离京郊最近的医馆也是在城门处,怎么也要大半个时辰。
他策马疾奔,好巧不巧地遇见了张太医。
张太医今日不轮值,一个月前就约了旧友去玉泉山烹茶垂钓。
见到策马疾奔的公公是个熟人,还乐呵呵地挥了挥手。
云墨见是张太医眼睛一亮,立刻拨转马头,一把将他从优哉游哉的马背上薅了下来,扔到自己马背上朝皇庄而去。
他的旧友们反应不急,只听到连绵不绝的阵阵“啊——啊——”声。
苍老却有力。
很快,云墨就将张太医“拎”到了皇庄别院。
之所以说“拎”,是张太医全程脚没怎么沾地,时不时蹬两步。
他在短短的一路上又惊出了虚汗,楚王府的人“请”他“请”的这么急,不会是哪位主子得了什么急症吧?
他越想越不妙,都没注意别院外面站了一堆人,丧眉搭眼,面露尴尬。
直到见到了楚王爷和楚王妃。
他双脚终于着了地,来不及整理衣冠,先朝二人脸上望去。
面色都挺红润,不像急症,他稍微松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松到底,赵澜沉声开口:“张太医,快替王妃看看,她刚刚吐了。”
张太医脑中灵光一闪,暗暗瞄了楚王爷一眼。
楚王爷不会又以为王妃有孕了吧?
算算也差不多,如果上个月王妃没服用避子丸的话……
他立刻替王妃诊起脉来,眉头皱了皱。
赵澜见他皱起了眉,脸色徒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