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云冷不防被她点破,有些尴尬,好在他在鸿胪寺供职多年,外交时化解尴尬是常有的事情,当即面不改色地道:“殿下说笑了,提出合理的建议本就是臣子的应尽之义,至于是否采纳,则在于主君的判断。”一句话便把自己从案件中摘干净了。
李沐瑶假装没有听出对方对自己的暗讽,点点头,道:“不错,建言献策本就是臣子的应尽之义。本宫这里还有一事,想听听卢寺丞的建议。”
卢云谦逊地拱手行礼,但神色却有些倨傲:“殿下情讲。”
李沐瑶不以为忤,直接了当地将劝说穆怀璃献图以换取天玺政权支持的提议说了出来,却并未说这是李执的提议。房中三人听闻,面面相觑,神色各不相同:
李梧面露不屑。在他看来,北燕世子毫无建树,每日窝窝囊囊地龟缩在燕王府,如今黄风驹一案的结果已成定局,若他能慷慨赴死,他李梧还敬他是条汉子。若对方真答应了卖国求荣,李梧更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他,只觉得都提供这个选项完全是多此一举,如此卑鄙之人还有何颜面做一国之主?不如干脆杀了了事。
俞怀双眉紧锁。他知道这个北燕世子大概率是无辜的,他也很清楚李沐瑶费劲周章地查案,就是希望北燕使团不要蒙受不白之冤。如今眼看这北燕世子要被其兄牵连,他明白李沐瑶定然是要想方设法救对方性命的。因此他高速运转的大脑此时在思索的是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而卢云则意外地扬了扬眉毛,不多时,嘴角浮现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不等李沐瑶询问他,当即反问道:“殿下不觉得这是让对方卖国求荣吗?他若答应此事,还有什么颜面回去做一国之君?”
李沐瑶昨日也有这样的顾虑,但作为上位者,她自认没有必要同臣子解释自己提议的初衷,只摩挲着酒杯环顾四周,淡淡地道:“这么说,大家都认为此事不可行了?”
“要本王说,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啊!”李梧忍不住开口道,“若他能答应这种事情,难保将来不向他国出卖天玺。如此不义之徒,留着干嘛?”
俞怀也犹豫着道:“臣对北燕世子的了解有限,但仅以查案过程中他的表现来看,是个有礼有节、、胸怀沟壑的人。臣倒不是担心对方答应了会有损名节,反倒担心这个提议可能会激怒对方,将他推远,再有别的方法可能对方也未必愿意配合了。”
李沐瑶点点头,这些她昨夜都有想过,并不是什么新鲜的说辞。她将目光又投向卢云,清风朗月一般的外表,神情却难掩倨傲。听到秦王和俞少卿的话,他微微一笑,也不在乎李沐瑶的目光,淡定地吃了几口菜,方才不紧不慢地道:
“臣倒是觉得,此法可行。”
“愿闻其详。”李沐瑶摆出了一副虚心接受意见的模样,让卢云心中觉得很是熨帖。
“适才臣发问时,殿下面上并未露出意外之色,想来已经想过这个可能了。”卢云笑道,态度较之前缓和了一些。
“不错。”李沐瑶点头承认,但她不能露怯,硬着头皮道,“但本宫认为,这并不是此事的重点。”
卢云脸上难得地露出赞赏的神色,道:“殿下所言甚是。”他见秦王和俞怀都面露不解之色,难得好脾气地解释道:“这个提议的重点,并不在于对方是不是会用边境图或是城防图交换一个王位。”
李沐瑶闻言,心中灵光一闪:对呀!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件事的重点根本不在于劝穆怀璃出卖北燕的利益!
卢云见李沐瑶眼睛一亮,明白她已经知道其中关节,忍不住暗赞她的机智,适才对李沐瑶的不屑也烟消云散了。一旁的俞怀虽慢了一些,但也很快想通了原由,眉头舒展开来。只有秦王李梧仍旧一脸不解。
卢云几经起落,这点情商还是有的,当即不动声色地解释道:“这件事的重点,在于给穆怀璃提供一个谈判窗口,一个受到天玺承认的、能够真正代表北燕同天玺谈判的机会。”
“这同两国谈判是一样的,一开始出价一定要狠,这样才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卢云笑道,“至于同不同意,同意多少,那是对方需要考量的事情——他需要提供的是能换取北燕和平的价码:至于这个价码是城防图、边境图或者是穆怀璋的人头,那都是穆怀璃自己要考虑的事情,我们只需判断对方的出价是否达到了我们的目的即可。”
李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只是,”卢云淡淡地道,“臣想知道,殿下是否从陛下那里获得了同穆怀璃谈判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