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做不出什么断情绝爱的事,只是隔三岔五打听一下他的动向。但这人像铁了心一样不让她知道,消息埋得严严实实,连去皇宫都要陛下亲自商议要事,她就更不能做得明目张胆了。
而关于那夜的行为……宁瑶只说她不喜欢九皇子,叔父倒心照不宣地也没强逼。
归根到底,是大周的意切也不明朗,他们便有余地。如今人已经送到大周来,只待撑腰的主子走了,好吃好喝地供着也就罢了。
但她倒真有些不习惯,对方会一个劲儿把人往她怀里推。
连日没见到他本人,郡主心里憋着火地说不出话,偏生这人自恃眉目间的几分相似,变着法儿地上前:
“郡主,外头落小雨了。”
阁下雨丝轻柔,飘逸地挂在檐边。宁瑶心不在焉地看对方给她递茶的手,指骨分明是好,可这搽的粉…
也太多了些。
不知他究竟是从何处打听来,郡主先前喜爱的郎君弱不禁风、白面书生,她微笑道:
“多谢,但我喝不惯绿茶。”
西湖龙井、六安瓜片,这明明都是郡主常喝的茶。九皇子蜷缩的手指渐渐攥起来,明白了她言下之意。
他拧得指节泛白,只恨自己为何自讨苦吃,又实在不甘心:“郡主可有事相问?”
连日来,他那好叔叔几乎要在乾安京里隐身了,反而衬得他这有靠山的人风光无限。可惜他一点也不屑这种风光,甚至很想隐隐为之添一把火。
宁瑶静静看着他:“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九皇子道:“眼前所见,未必为真。您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么?”
四年时间,他以区区半途找回来的末位皇子登临摄政王位,强力镇压大周动乱,如今来了异国他乡,也依然广受礼待。
他不知对方眼中究竟是对这位好叔叔有了多少好感,但脑中回忆,却尽是火光冲天里,他一夜从千万人之上贵重的皇孙,跌为凡人。
父王是朝野上下最得民心的储君,怎么会因宠爱被帝王剥离便心生妒忌,生出叛乱之心?
而他又怎能在前夜温柔地给他送了压岁,写了寄语后,未置一词便残忍地镇压了动乱,还了朝中安宁?!
他身为罪人之子,本不该苟活于世,却不知得了哪门子的幸,能留在宫中体味这世情冷暖。
他过得不如从前,也不算差,但逢年过节的宫宴里,却觉对方会用那样沉默又安静的目光扫视。
显得自己更加,荒谬又可笑。
这目光就像一阵阴风扫过脊背,时时让他在午夜梦回里惊醒。就像从前母妃仅存的大宫女告诉他是皇叔亲手毒死了父王,他第二天,就再也没见过她。
斩草要除根。那他是为什么,还能活下来呢?
九皇子苦涩一笑,努力掩盖眸中的深色:“为了保全自己,我不得不主动提出前往乾安。哪怕当一枚质子,也不算辜负了我父王的期许……”
接下来的话不必多说,他含羞带怯地看过来,却看见那姝丽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移开了目光。
她在沉默着看雨,也在看那道应该出现在雨中的玄色身影。
一刻钟前影卫来报,摄政王议事后推辞了叔父相送的请求,如今大约该走到这里。
“不必跟来!”宁瑶眼前一亮,立刻制止了对方欲下塌撑伞同往的意图。对方的话她十之八九不信,但见恶其至此,真不知道他那种聪明人,究竟为何留在身边?
他什么时候有了养狼的爱好么?饲养群狼直至自己被撕裂成血肉的一日,还是单纯地受人所托,不能误人子弟?
摄政王原想看看这乾安宫中景色与大周之异,才婉言相拒了良久。
谁知没走几步就看见他那好侄子和郡主为了一把伞推搡来去,更是下定决心快步往外走。
看来,他那夜的话当真有用,他就知道——
懒得再推搡几步,宁瑶转身就跑。水葱色的裙摆被细密的秋雨染上一点点痕迹,她轻快得像一只飞鸟,远赴千里而来。
其实也不过寥寥几步而已。
她遽然一下飞进了他的伞下,摄政王下意识地把伞朝她那侧移了移。
郡主的乌发松散,钗鬓散乱,唯有那水灵灵如葡萄一样黑亮的眼睛,蕴满不可思议的柔软。
“你那夜的问题,我想好了。”
像被上天也眷顾的仙女,郡主甫一到伞下,那雨声势就大了起来,渐渐盖住了身后传来的任何声音。
宁瑶道:“我想了想,我应该是在你身上看见了我亡夫。”
“亡夫?”
摄政王不可思议地惊问,自己都未发觉声音里,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意。
“郡主……还有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