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璋常年来都是闲散王爷的模样,如今三千青色染雪,确是莫名多了分仙风道骨。
陆溪云看到心惊,快步上前:“王叔你怎么了?!”
秦怀璋只是摇头,轻轻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没事。没事的。”
他的声音平稳,却不掩疲惫:“任玄,做个交易吧。虎泗关,你有一劫。”
任玄闻言一震:"您算了我?"
秦怀璋颔首,目光中闪过难以言喻的复杂:"我不知,你为何能影响这么多人,为何能更易天数..."
任玄喉头发涩:“王爷,天数命理素来玄奥,您不是也不喜欢这些,您……何苦把自己搞成这样。”
"我也不想搞成这样……”秦怀璋苦笑一声:“可这是我能算出的唯一的变数,我必须来这里,你必须要杀他。"
他停顿片刻:“我瞒着行川私自来的……他肯定又在生气了……”
秦怀璋眼中无悲无喜,似是看破红尘的淡然:"我也算了他。"
却又切切实实地在恳求着红尘之事:"任玄,你的劫,我帮你破。别让行川变成那个样子。"
话音未落,他的手搭上任玄的肩膀。
任玄身子一震,意识被猛然抽离,他分明还站在那里,还在说话,还在眨眼,可视野却已从高处俯视自己——如局中之子骤被拎出棋盘。
秦怀璋的身体开始一寸寸虚化,他伸手抓住任玄的衣袖,力道之大,手指几乎要嵌入布料:"救救他,拜托。"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身形已如风中浮尘,逐寸散去。
“王叔!!”
陆溪云声音嘶哑,他伸手去抓,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天命可破,代价如山。
伏羲窥天,窥者自陷。
那一纸窥天之命,在燃尽最后一道气数之后,终究索回代价。
····
京辅之地,战火漫天。
从皇城辐射开来的百余处战场,绵延千里,如破碎棋盘,处处杀声震天。
先前因询符被破所造成的情报滞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各线扩散发酵。
调度迟缓,援兵迷失,多处原本可守的阵地被迫后撤。
将令混乱、军心不稳。
整个京畿腹地,呻吟于异族兵锋之下,岌岌可危。
就在这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局势忽生异变。
多支明明尚占优势的异族兵马,竟突然主动、有序撤出战斗。
原本焦灼的多点战场,出现了大片真空。
这异常的撤军动作让多数大乾军将、一时未能反应。
混乱未平,疑云四起。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不对——异族聚拢兵力,朝盛德寺去了。
传令兵策马飞驰,消息如疾风般传递。
纷乱的战场,扰不乱盛德寺中的靡靡梵音。
外面是狼烟四起,内里却是一派宁静。
面对再三催促移驾的禁卫统领,皇帝爷不为所动:“行霜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禁卫统领站在榻前,眼中满是焦灼:“汉王殿下急报,有三千的异族,朝着盛德寺来了。陛下您随我走吧,皇后娘娘也不会想见您这个样子的!”
秦怀瑾只摇头吩咐道:"你带人走吧,你去告诉秦宣,不必救驾了,回援皇城。"
禁卫统领愕然:“陛下……”
秦怀瑾缓缓抬头,目光温和而决绝:"朕不劝你,朕也别劝我。最后帮朕一件事,把寺中这些人带出去。你不想看到朕成为一个昏君吧?"
秦怀瑾只是在笑:“行霜天天说,朕不像个皇帝。这么好一个名垂青史的机会,朕可要好好把握。”
"陛下……"
“去吧。”
禁卫统领还想再说什么,却对上了皇帝那双染满风霜的眼睛。
他终于低头行了一礼:“……臣,遵命。”
秦怀瑾退回香案之前,捻起一炷香,火光在他眼中映出一点红痕。
秦怀瑾望向陆行霜眼底的郁色,出声宽慰:“行霜,别想了,人各有志,人亦各有命。”
陆行霜微微阖眼,仍旧难以释怀。
她叹息一声:“这孩子,从小被二弟捧在手心惯大的,什么时候像这样求过人?”
可就在上午,那孩子甚至跪下去央求她,为了给秦疏做保。
陆溪云不认那所谓的天命,哪怕这命数的结果,是那般不堪。
陆行霜微微阖眼,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怎能是这样的结局?
她怜惜极了,却也不甘极了:“就为了保秦疏,溪云甚至愿意去换命贴。我家溪云待他一片赤诚,秦疏却要辜负至此。我又如何能释怀。”
陆行霜放不下……可她没有时间了。
秦怀瑾顿了顿,只道:“溪云这孩子,像极了你。”
陆行霜摇了摇头:“这不一样。我遇到的人是你。”
溪云像她,可秦疏身上,没有半点怀瑾的影子。
秦怀瑾却是笑起:“皇后这是在夸朕吗?”
陆行霜看他一眼,没有好气:“我没在夸皇帝。”
——只是在夸秦怀瑾罢了。
作为良人,秦怀瑾无可挑剔。作为皇帝,秦怀瑾一无是处。
秦怀瑾自然听得懂对方的意思。他缓缓将香插入香炉,语气平静:“行霜,若有来生,我便不做这皇帝。”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事,轻笑出声:“但你若还骂我不成器,那我……就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