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早就知道。
知道妈妈每年夏天都会偷偷把爸爸的旧衣服拿出来晒,知道衣柜最下面的抽屉里锁着他的手表和照片,知道妈妈如果回来偶尔会在深夜去阳台发呆,看向小区大门的方向,就像带着小时候的和遥那样在阳台上等着下班的爸爸。
妈妈以为她不知道...那就装作不知道吧。
她从来没有拆穿过妈妈的秘密,就像妈妈也从未提起过她小时候半夜躲在被子里哭,把爸爸的照片捂在胸口睡着的事。有些伤痛,她们默契地选择独自消化,不想让对方担心。
可此刻——
主卧的门半掩着,透过缝隙,她看见爸爸笨拙地套着那件已经有些发白的针织开衫,袖子卡在手肘处,他像只被缠住的猫头鹰一样扭来扭去。妈妈站在旁边,明明一脸不耐烦,却还是伸手帮他整理领口,嘴里还念叨着"扣子又系错了"。
爸爸低头看着妈妈,眼神温柔得像是跨越了二十年的时光,而妈妈虽然嘴上嫌弃,手指却在偷偷抚平他衣角的褶皱。
——她的家庭,在这一刻,真的完整了。
鼻尖猛地一酸,和遥赶紧低下头,装作整理沙发垫的褶皱,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砸在了手背上。
身边传来脚步声,阎玦不知何时站在了她旁边,递过来一块手帕。
"......谢谢。"她接过,却只是攥在手心里。
阎玦没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她站着,目光也落在那对重逢的夫妻身上。
厨房里,谛听叼着小狗杯凑过来,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和遥的脚踝,像是在安慰她。
和遥蹲下身,揉了揉它的脑袋,轻声说:"......我没事。"
她抬起头,看着主卧里父母的身影,嘴角终于扬起一抹释然的笑容。
一顿饭终于做好了,但没人嫌这顿饭来得太晚。
餐桌上,变老的和志明穿着那件有些发紧的旧开衫,袖子还短了一截,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满足。他郑重地向任诗韵介绍了阎玦——
"这位是阎君,多亏他,我才能回来。"
任诗韵看向阎玦,目光里带着审视,但最终仍是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
阎玦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份谢意,但并未多言。
饭桌上,和志明像是要把二十年的空缺都补回来一样,疯狂给和遥和任诗韵夹菜。红烧肉的酱汁滴在碗边,排骨堆成了小山,连青菜都恨不得全塞进她们碗里。
任诗韵皱眉,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够了,你自己吃。"
和志明讪讪地收回手,却还是忍不住偷瞄她们的碗,确认菜够不够。
夜幕降临,厨房的灯光柔和地洒在瓷砖地板上,映出一家人忙碌的身影。和遥收拾着最后一只碗碟,将它稳稳放入沥水架;妈妈则用抹布擦拭桌面,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平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饭菜香气,但这份温馨却被某种隐秘的情绪悄然撕裂。
饭后,和遥和妈妈一起收拾好厨房。
任诗韵擦了擦手,拿起外套,语气平静:"我回去了。"
和遥听见这句话时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妈妈此刻复杂的心情。她放下手中的毛巾,快步走过去抱了抱妈妈,轻声说道:“嗯,路上小心。”声音温柔而坚定,仿佛试图为这个夜晚注入些许安定的力量。
任诗韵换好鞋,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全程没看和志明一眼。
和志明愣了两秒,随即手忙脚乱地放下手里的抹布,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诗韵!等等我!"
门"砰"地关上,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仿佛在提醒所有人时间仍在流逝。
和遥站在玄关,眨了眨眼,突然意识到——
她的父母,完全忘了家里还有个陌生男人正和他们女儿独处。
阎玦靠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双眸金光微闪:"看来,你父母很放心我。"
他的语气中夹杂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和遥忍不住笑了。
她转过身,朝沙发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显得从容自信。来到阎玦面前,她微微俯身,直视他的眼睛,语气温柔却又意味深长:“阎先生,在人间……如果父母初次见面就同意女儿跟一个陌生男人独处,通常只说明一件事——”
阎玦挑眉:"嗯?"
和遥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笑意更浓:“在他们眼里,你根本构不成威胁。”
这一句话让阎玦的表情僵住了片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