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府水阁的气压更是低得惊人,压得人喘不过气,连聒噪的蝉都不再扯着嗓子鸣叫。
突然,一团小小黑影从天而降,落到宛如石块的墨淮桑身前。
墨淮桑动了动眼珠子,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玄猫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紫色瞳仁安静而悲悯。
他倏然一震,不知为何,心底的悲痛、愤懑……种种让他想毁天灭地的情绪瞬间找到倾泻的出口。
“喵。”
小玄猫跳上膝头,攀上他的肩膀,毛茸茸的小尾巴轻轻扫过他僵硬的脸庞,一下又一下。
“轰隆。”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如庞然巨刃劈开穹顶,疾风骤雨从孔隙漏出,顷刻间,天地白茫茫一片。
墨淮桑把小玄猫护在怀里,心底的思念与不甘都化作泪水倾巢而出。
多亏了墨紫,他终于替多年前年岁幼小的自己,狠狠地哭了一场。
墨淮桑越发抱紧怀中的玄猫,只是……这手感怎么……
他猛然睁眼,借着微亮的天光,一个秀气的小脑瓜闯入眼帘。
窜入鼻间的淡淡香火味,萦绕耳旁的温软呼吸,仿佛无形疯长的藤蔓,将他牢牢地困在床榻间,动弹不得。
小神婆?他就这么抱着她睡了一夜?
墨淮桑无力地眨了眨眼,只希望此刻如军鼓一般雷动的心跳,不会把小神婆唤醒。
玉白的脸灿若云霞,倏而风吹云散,重归净澈澄明。
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到怀中人细微的动作,他垂眸,对上小神婆慌乱的杏眼。
“啊!”
东隅尖叫着挣扎后退,一屁股摔到地上。
昨晚发生了什么?她脑子转得飞快:“少卿您终于醒了,情况是这样的……您昨晚突然发起高热,就像我上次在驿站外那般……”
她抹了抹嘴角,越说越笃定:“对,您烧得说胡话,还把我捞过去当靠枕。”
这次真不是我主动靠过去的,东隅理直气壮地看他。
“嗯。”墨淮桑不动声色活动僵直的手脚。
等等……昨晚她可是听见他喊了——
“墨紫是谁?”东隅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
先前调查百戏团案子时,墨淮桑就因为这个墨紫差点连案子都不顾,眼下看来,连梦里都念念不忘,小娘子必然是他的心上人无疑。[1]
“不重要。”墨淮桑微微皱眉,说胡话时居然喊了墨紫?他想到袖中的三根黑毛,不由面色肃然,“案情紧迫,收拾一下去衙署。”
说罢,率先走出去洗漱。
东隅怔怔地看着离去的背影,下意识轻咬唇瓣,一丝莫名的酸涩在心底悄然升起。
看来墨紫对他来说是极其珍贵的人,珍贵到他甚至不愿意与人谈论。
她眨去眼底的不知何时泛起的水雾,再一次警醒自己要严守边界。
马车刚入皇城,便看到一位天文博士在一旁招手,他来替薛老道长传话,让墨淮桑和东隅即刻去找他。
墨言话不多说,换道太史局。
远远就看到薛老道长在招手:“快来,我知道那五瓣梅是啥了。”
快步疾走的墨淮桑和东隅,不约而同放缓脚步,若旁人看得仔细,兴许能发现他们眼底的惊慌。
薛老道长的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兴奋,眼睛瞪得老大:“那是猫的爪印啊!”
东隅颓然止步,恐惧已久的猜测被证实,寒意从头传到脚,引起一阵战栗。
惊慌失措的她,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冷面少卿也僵在原地。
“太出乎意料了是吗?”薛老道长只道他们是过于震惊,捋了捋花白胡须,颇为得意。
“上次跟你们说过,那印记看着甚是眼熟,老道昨晚终于想起来了,就是在宫里的某一副古画上看到的,叫什么《群狸戏雪图》,有些猫在雪地里留下的脚印,正是五瓣梅的形状。”
“是。”墨淮桑强行绽开一抹轻笑,“的确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薛老道长说完大事,朝他们摆摆手:“眼下方向也有了,你们自去查吧,老道兴奋了一宿,要去补觉。”
东隅此刻也回过神来,抢先道:“少卿,我去偏殿翻跟妖物相关的古籍,您这边……”
“嗯,我自去大理寺,看各部的调查进度。”
两个拼命掩饰内心恐慌的人,强自镇定地分头行事,心底都带着为爱猫昭雪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