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屋光秃秃的地板上,大佐肚皮大敞瘫在中央,抱着那条仅剩的小鱼干,呼噜打得震天响。
何嘉礼闭着眼睛辗转反侧半晌,还是被吵得睡不着,干脆竖起耳朵听大佐说梦话。
大佐从小就有说梦话的习惯。
经常睡得好好的,就突然像过电般抽搐一两下,哼哼唧唧,偶尔还吧唧嘴。
何嘉礼一度十分好奇他到底梦见了什么。
不过现在一听,全是些没什么营养的东西。
“罐罐……金枪鱼罐罐……好吃……还要……”
唧吧唧吧唧。
“喵……我的……都是我的……不许抢……”
“小鱼干……我的小鱼干……好多好多……”
“你不是丧彪!我……才是……哈——打洗你喵!”
小短腿极其配合地狂蹬空气。
何嘉礼翻了个白眼,正想戳他肚皮让他小声点,却听大佐又吧唧着嘴嘟囔道,“……我挣小鱼干……养你们……我可以……爸爸不要走……”
何嘉礼的动作一滞。
大佐是只很怂很粘人的猫。
捡到他的时候,正是凌晨。
他被人装在一个快递盒里,随意扔在商业街的路旁。
大概因为长得不好看,他一直没被捡走,遇到他时,早已被早春的寒风吹得浑身僵硬,只能发出微弱的叫喊。
何嘉礼实在不忍心看一条小生命就这么冻死路边,才狠下心把他带回宿舍。
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抛弃过,大佐有很深的分离焦虑。
在他还是个小鼻嘎、爬不了宿舍上铺的时候,他就放着好好的猫窝不睡,钻进他的拖鞋里窝一整晚,白天则一步不落地跟在他脚后打转,好几次被他不小心踩到惨叫却依旧坚定不移地跟着他。
他那会很忙,找工作,实习,毕业答辩,白天都在外面跑,每晚回到宿舍,就会收到大佐的大声控诉,每次都要安抚很久。
直到他把他送去周旻的宿舍,他的分离焦虑才逐渐好转。
成年噶蛋后,大佐的性格变得稳定很多,但每次见他收拾行李箱,他总会围在他身边捣乱,不是将他叠好的衣服叼走,就是试图将自己也装进去。
所以后来每回要出差,都是周旻帮他收拾行李箱,他负责钳制大佐罪恶的小手。
一开始,他以为这只是奶牛猫发神经的表现之一。
直到他带着他搬出周旻家,大佐阻挠他离开的行为变本加厉,他才隐约猜到这些行为可能与分离焦虑有关。
他会在他离开的时候食欲不振,情绪低迷,他回家的时候,又异常黏他,他走到哪跟到哪,不允许他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超过一分钟。
确定他不会再突然消失几天后,他才能放下戒心,恢复正常状态。
然后等到他下一次出差,周而复始。
此刻,听到大佐睡梦中都在呢喃爸爸不要走,何嘉礼顿时生出浓浓的愧疚。
大佐虽然又懒又怂,但实际是只很需要人类陪伴的猫咪。
当初他为了一己私欲,强行带走大佐,而不是将他留给更适合照顾他的周旻,是不是错了?
他枕着自己的胳膊,面朝大佐侧躺,思考感情破裂后孩子的归属权问题,思绪却逐渐蔓延到睡在另一侧的周旻身上。
在大佐震天的呼噜声中,他的气息安静绵长,似乎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
这家伙不是认床吗?
这破习惯什么时候改掉的?
何嘉礼有片刻恍惚。
随后,他自嘲地笑笑。
是啊。
他们已经分手半年了。
这半年,他已经逐渐习惯没有他的生活,周旻当然也会变。
时间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如果没有发生被拽入猫猫联盟这种离奇的事,再过几年,他们或许会慢慢忘掉对方,直到遇到新的交往对象。
他会再养一条小狗,也许是柯基,也许是耶耶,而周旻也会有新的小猫,不再惦记大佐。
想到这,何嘉礼鼻头一酸。
真讨厌。
他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忘掉跟周旻有关的一切。
时隔半年,再次和周旻躺在同一间房间,他有一种埋进地里的亡夫突然又被人挖出来塞进他被窝的无助。
老天真爱捉弄人。
他撇撇嘴,有一种想冲到对面把人晃醒,不能让他睡得这么舒服的冲动。
念头刚从脑中闪过,他刚刚腹诽过的对象突然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
黑暗中,他的视线越过大佐小山般的肚皮安静地落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何嘉礼吓得立马闭紧双眼,假装熟睡。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心虚。
好在周旻并没有一直盯着他。
他很快站起身,走向树屋角落,停留片刻后,又径直走向他。
他要干什么?
何嘉礼心猛地窜到嗓子眼,悄悄攥紧了拳,脑中预演了一百种可能,却没有一种应对的方法。
转眼间,周旻的气息已经近在咫尺。
他弯下腰,将一块温热的布轻轻搭在了他的腰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