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声、唱腔声混在一起,热闹非凡。
院子里又乌泱泱地围满了人,说说笑笑的,似乎对刚进行的一场巨大的仪式毫无感触。
林屿坐在角落里,默默听着这一切,心里觉得无比讽刺。他想:人死了就安安静静地送她走,何必搞这么多“花招”?又是敲锣打鼓,又是搭台唱戏,还要摆席设宴……弄这么热闹,难道不是对死者的一种亵渎吗?
尤其在看到底下人起哄让戏班子来一首唱跳的《小苹果》就更可笑了。
正嘀咕着,陈潮不知从哪冒出来,递给他一个糍粑:“喏,吃点。”
“从哪弄的?”林屿接过,咬了一口,味道不大行,油腻腻的,正准备搁一边,就听陈潮说:“我让厨房做菜的大姨留的,手艺看上去有点糙。你睡了一下午,晚上又没吃,将就吃点。”
闻言,林屿只得又吃了两口。
“你吃了吗?”林屿想起来,他今天好像也忙一天了。
“吃了两馒头。”陈潮说。
林屿一脸诧异:“你现在都能吃馒头了?都不挑?难怪长这么结实……”
陈潮:“……”
陈潮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远处,林世泽匆匆赶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村代表,看到两人坐在这,问:“怎么不去看戏啊?”
林屿对他请戏班子这事心有芥蒂:“没什么好看的。”
林世泽以为他是见了老人封棺,心有情绪,笑着安慰:“还难过呢。姨奶苦了一辈子,今天也算她的喜日子,高兴点,别吊丧个脸。”
他一凑近,满身的酒气就朝林屿逼了过来。
林屿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林世泽见了,站在原地解释:“很久没见了,刚跟你郝伯伯喝了点酒。”
身后村代表一听,走上前冲林屿一打量:“哟,这就是令郎啊,真是一表人才呐!都长这么高了?还得是你们城里条件好,养得白白净净的,要放我们乡下啊,准长岔了。”
陈潮认得他,是西塘村的郝村长,挺和善一人,陈潮对他印象不错,奶奶病的时候,他还抽空来看过两回。
林世泽说:“这两天很多事都要麻烦郝伯伯处理——快叫人。”
林屿对事不对人,恭恭敬敬地说:“伯伯好。”
陈潮也跟着喊了声。
郝村长看着他,忍不住感慨:“这么大点人,这两天忙前忙后的,肯定累坏了吧。”他拍拍陈潮的肩,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将林世泽拉到一旁,小声说了会儿话。
杂声太大,说的什么不清楚。多数时候是村长说,林世泽听,期间他眉头是皱了又皱,目光不自觉地瞥向陈潮。
连林屿都忍不住往陈潮身上看:“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陈潮耸耸肩,表示否认。
交谈完,郝村长直接去了祠堂,找白事知宾和张工一块商量明后两天的设宴名单和出殡事宜了。
林世泽回来时,心里明显装了事,但林屿觉得那是他们大人间的事,便没想过问。林世泽自诩是个成功的商人,不管什么事经他手都能圆满解决,所以他也从不跟林屿说事。
“夜宵吃吗?”林世泽突然问。
他这话是对陈潮说的,乡下的白事夜宵专挑动物内脏炒,什么猪肚、猪肝、猪肠啊,林屿向来吃不惯这些。
陈潮显然也没吃惯,一个劲儿地摇头。
“那行,”林世泽说,“我让厨房给你们另炒两个小菜,你跟小鱼儿一块拿到屋里去吃,吃完就直接睡,明天还要早起。”
“这么早?”林屿看了看天,这会儿估摸着也才十点。
“不早了,明天五点就要起呢。”
“几点?!”林屿眼睛瞬间瞪大。
“五点。”林世泽重申一遍,又补充,“可能更早。”
陈潮却是摇头:“我就算了,今晚还要守灵。”
“你都好几天没休息了,”林世泽看着他,“今天我来,明后两天你还有硬仗要打,得赶紧把精神养好。”
陈潮还要坚持,毕竟林叔叔今天一来就忙得脚不沾地,比他还辛苦,林屿却突然坏气氛地说:“——等等,我睡哪?就一张床啊!”
姨奶家总共就两间房,一间姨奶的,肯定不能用,一间陈潮的,他那床小得要命,怎么睡得下两个人?
林世泽以为他是不想跟陈潮一块,想了想,说:“要不我跟你郝伯伯说一下,看能不能去他那借住两宿?”
“不!我不去!”林屿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爸这个馊主意。
那你想怎么样?林世泽在心中诽腹。
三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陈潮于是又说:“我今晚守灵,你睡我那。”
这下林世泽都不好再劝他了。
谁知林屿话锋又是一转,满脸的难为情:“那我岂不是一个人睡?!”
林世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