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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剧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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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过来。”泰帝说,“到我跟前来。”

闵碧诗垂着首,缓步走上前,在离御阶五步远处停住,再次抬头。

泰帝一顿,刹那间,许多往事涌入他的脑中,那些久远的、被岁月深深埋葬的回忆突然死而复生,化作千丝万缕的根,又再次生植于他的心里。

但只是一瞬,泰帝便猝然掐断那些妄图生长的枝蔓。

不可能,他想,根本不可能。

泰帝又前倾了身子,想将眼前这个年轻人看得更清一些,但岁月夺走了他的目力。

他今年也不过才四旬多,机务拖垮了他的身体,朝堂虞诈让他分身乏术,瞬息万变的边境更是让他力竭。

皱褶在他脸上横生,白发早就藏不住了。

日益透支的身体让他只能每日与汤药为伍,而他却把苦涩的药汁当做提神的良剂,日夜警醒。

“夙夜不懈,为国为民,这是帝王应该做的。”

——泰帝猛然想起,曾有一个人对他这样说过。

良久,泰帝缓缓靠在龙椅上,粗糙苍老的手抚着扶手,沙哑道∶“此事稍后再议,先开宴吧。”

皇帝没说他可以起来,他就只能继续跪着。

闵碧诗再次俯下身,态度恭谨。

薛世磐在下面拿着折子,道∶“圣上不可再……”

“朕说开宴!”泰帝罕见地重声道。

薛世磐怔愣片刻后便垂首拱手,沉默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舞乐又开始了。

柳颈楚腰拖着薄而长的水袖轻舞,香气纷飞,乱花渐欲迷人眼。

赫穆延饮下一口茶,把杯盏放在桌上,问赫平焉道∶“这就是闵金台的儿子?”

赫平焉微偏过头,见赫穆延看着闵碧诗。

“是,爹。”赫平焉说,“他是闵金台的庶出第四子。”

赫穆延打量着匍匐在御阶下的闵碧诗,想从他身上找到一丝与闵金台相似的影子。

闵金台此人,赫穆延只见过一面,但却对他早有耳闻。

因为永宜非常厌恶闵金台。

至于缘由么,说来有些可笑,竟是因为男女之事。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赫穆延仔细想了想,应该是十一年前。

那年,河西节度使闵金台突然造访辽东,赫穆延知道时,闵金台已经到了白庚都城外。

赫穆延那时觉得奇怪,河西远在千里之外,与辽东之间隔着云中和数十个郡,平日军务往来甚少,见面更是不常有的事。

闵金台为何会突然造访?

城门的望楼来报,说闵金台前来,是要向永宜公主询问一件要事。

永宜那时刚返辽东,幼子与她一同归乡,次子却留在京都成为质子。

她一想到年纪尚小的儿子孤身在外就悲伤不已,背地里流了不少眼泪。

不满五岁的赫青川正是懵懂年纪,辽东山高路远,一路的舟车劳顿,让这个养在深宫的娇贵稚子倍感不适。

一进白庚都,赫青川就病了。

永宜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老大,老三便病得浑身滚烫,她心里还念着老二,简直日日备受折磨。

闵金台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提出要见永宜。

那日,永宜正在书房里抱着赫青川,看赫平焉写字。

望楼的将士刚说完闵金台来意,永宜就冷冷道∶“让他滚。”

赫穆延在旁边让茶烫了嘴,哆嗦了下手,放下茶盏。

待望楼走后,赫穆延踌躇道∶“……夫人,闵金台好歹是一道之首,这么说,不大好吧……”

永宜瞪了他一眼∶“有何不好?他若见我,我只会说得更难听,他又何必自取其辱?”

赫平焉定性很好,下笔极稳。他头也不抬一下,耳朵却不自然朝向父母那边。

“怎么?”赫穆延说,“夫人不喜欢他?”

永宜抱着赫青川,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口中却冷漠道∶“闵金台不是个好东西。”

她何止是不喜欢他,简直是憎恶。

后来赫穆延大概知晓了事情的原委。

那是多年前的故事。

皇帝身后垂下一层珠帘,那是太后听政的位置。

珠帘既为掩人面目,也为保全天家的尊严。

太后身处朝堂四十余年,几乎快赶上泰帝的年纪。无论皇权更迭,内祸乱华,或是边战四起,她总是稳坐帘后,日复一日敦促国政,有时亦会代行天子之权。

不可否认,太后比皇帝更有治国之才。

但《内训》让她不能出现在朝堂,流传数百年的《女诫》更如同一把带刺的刚尺。

她若敢妄议国事,首先跳出来的便是礼部,随后全天下的士大夫会用笔杆捅穿她的身体,让她的骨血变成笔下的一团烂墨。

东府三相皆为男子,满朝文武亦是男子,仿佛朝臣这个词,天生就是为男人而创的。

这样一个谈论天下事的庄严庙宇,不能允许女人的出现。

性别是一道天生的门槛。

早在出生那刻起,命运的铡刀就将女人的某部分残忍切除,礼教又用昂贵的金线缝合伤口,婚书为她们套上美丽的丝帛。

大家似乎忘了,女人也是天下人的一部分。

她们是被缚住腿的鸟,是阁楼上碎成粉齑的干花,是精心雕琢后的容器。

任何人都可以在女人脸上刻字,有时也包括她们自己。

士族刻下“礼”,她们就要遵循礼义廉耻。史官刻下“烈”,她们就要扮演家族烈女。丈夫刻下“贞”,她们就要一生忠贞不渝。儿子刻下“贤”,她们就要成为贤良人母。

女人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规训推着她们往前走,若有人敢提出异议,宗法便会降下天雷,将她们劈得骨头渣都不剩。

弄死一个女人,有很多种方法。

男人面对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而远在君臣父子之外的宽阔肮脏之地,则是女人需要面对的。

太后穷天人之力也无法对抗。

所以,她明智地选择了规避。

但她仍要决策朝堂,只是很少露面,这种驯服的态度得到了朝臣的宽恕。

所以,太后得以屹立含元殿四十年不倒。

除此之外,她尚有两个协助她处理政事的帮手,一位是未出阁的永宜,一位则是太后那时的贴身女官。

对于这位女官,永宜没有和赫穆延提及她的名字。

赫穆延只知道她们二人关系很好,虽有时政见不同,但最后也都能一笑而释。

闵金台那时还在京都兵部任职,常常因递交奏本出入太后的懿宁宫。

就是那时,永宜,女官,闵金台三人成了好友,常会同游御花园谈议事务。

不知何时,永宜发现闵金台喜欢上了女官,开始暗暗追求,女官也对闵金台芳心暗许。

这种沉默的爱恋不被人所发觉。

但这段感情最后还是无疾而终,因为一年后闵金台升迁,被调往河西,之后就与她们断了联系。

在永宜的描述中,闵金台是一个势利之徒,他为了自己的仕途,不顾恩义,抛弃恋人,后来女官封为郡主,前往西域和亲。

永宜则嫁往辽东。

三人从此各奔东西。

至于其他的,赫穆延没敢细问,怕又惹永宜不高兴。

当然,他也没让闵金台进府,只是在城中宴请他,之后找了个由头把他打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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