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金台虽被扣上“通敌”的帽子,但他早在先帝时期就官拜大将军,镇守河西二十余年,手下领的是狼师,他自己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虎将。
这样一个低眉顺眼,姿态懦弱的人,会是闵金台的儿子?
就是庶子也不应该。
闵碧诗闻言朝前走了几步。
赫平焉的目光扫过他包裹严实的脖领,问∶“你在河西军中可有职务?”
闵碧诗微弯了腰,答∶“没有。”
那就是了。
这人可不像混过军营的,不说别的,就这么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搁军营里都得让人欺负死。
听说这闵四的母亲曾是洛舞姬,姿色倾城,舞技一绝,他早前一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五年前才被闵金台寻回。
一个舞姬,能教他什么,不过是干些唱曲卖笑那种取悦人的事,男人要养在青楼楚馆这种地方,早就得养废了。
即使闵金台将他领回来,这么多年的荒废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补上的。
赫平焉想到闵靖、闵吾恩的死相,不禁在心里叹口气。
也难怪为何只有这闵四活了下来。
无能者有天福,也是如此了。
赫平焉看着闵碧诗,冷声道∶“你可知今日圣上为何召你入宫?”
闵碧诗恭谨道∶“不知。”说完害怕似的朝后半步。
赫平焉突然提高音调,喝道∶“我让你离近些!”
闵碧诗被吓得一抖,瑟缩着肩膀,反而又往后退了几步。
苏叶皱起眉,刚要说话,只见赫连袭一步上前,挡在闵碧诗前面,说∶“大哥,入宫时辰要到了,有事咱们回府再说。”
天光大白,时间已经不早了。
苏叶也上前道∶“世子殿下和二公子先入宫吧,万事回来再议。”
赫平焉摆摆,又看了闵碧诗和赫连袭一眼,转头走了。
玉樵这时从后院跑过来,喘着粗气问∶“爷,竹符带了吗,还有卷宗。”
玉樵把连日整理好的香积寺案卷宗递上去,赫连袭接了,回头道∶“苏叶,你们就别去了。”
同是近卫,苏叶、玉樵却与白敛不同。
白敛在军中任校尉,挂将军衔,领的是朝廷俸禄,经此河西一役,战绩斐然,进宫面圣白敛是完全有资格的。
苏叶、玉樵无官职,更无军衔,即使去了也入不了宫,只能候在黄门,所以赫连袭免了他们随行。
苏叶把他们送到门口。
赫连袭乘车走后,赫平焉在轿中朝他招手,苏叶走过去听吩咐。
“那闵四。”赫平焉看着前面赫连袭的马车,“与袭儿是何关系?”
他方才亲眼见到赫连袭为闵碧诗掀帘,二人同乘一辆车走的。
这让他不得不多想。
苏叶顿了顿,俯首说∶“殿下,闵氏一日未洗清通敌之嫌,那闵四就一日是阶下囚,二公子是断然不会与这种人牵扯不清的。”
赫平焉面上覆着阴云,说∶“你看好那个闵四,让他离袭儿远些,勾栏里养出来的,没有好货。”
苏叶应声,目送赫平焉离开。
闵碧诗一直阖着眼,身子随马车一晃一晃,赫连袭摸着他的指尖,发觉冰凉,于是把他的双手拢在掌心摩挲。
二人一路无言。
今日之宴是为庆祝班师,亦是犒劳百官,圣上特许大臣们不必在外候着,都由内侍引了直接入席。
太极宫里已聚了部分大臣,其他的也陆陆续续的在路上。
闵碧诗无职务,又是戴罪之身,无权进入太极宫,只得候在殿外等宣。
殿外一个小内宦引着闵碧诗去了一旁的内房。
河西兵败牵涉无数,朝中多方利益集团相互纠缠,却都在兵败案中栽了跟头。
闵碧诗若此时出现,他们便有了共同口诛的对象,内宦也是怕闹出事情,所以先行带他去别处等候。
赫连袭没多说什么,同赫平焉一起入了太极宫。
席间奉茶的都是内廷二十四司的女官。
萧楚碧正在里面吩咐侍女,隔着老远就看见赫连袭等人掀袍进来,她把事情安排完,端起承盘朝他们走过去。
“表哥。”萧楚碧将白瓷盏斟满茶,抬头朝赫连袭笑道,“有阵子没进宫了,近来都没见到你。”
赫连袭眼睛才从殿外的背影上移开,饮下一口茶,说∶“我昨儿才入了宫。”
萧楚碧依旧笑着∶“那也不说来懿宁宫来看看,太后总念叨你呢。”
赫连袭捏着杯子,懒散道∶“我一会就去拜见她老人家。”
萧楚碧朝他颔首,端着茶盏走到赫平焉面前,行礼道∶“见过世子殿下。”
赫平焉微微点头致意,后面的白敛探出身子,疑惑道∶“萧尚仪,这二位都是您表哥,怎么叫二公子是表哥,叫世子就是殿下呢?”
萧楚碧一笑,温柔道∶“世子是为国征战的英雄,自然要称尊号。”
白敛一见着美人,嘴欠的毛病就又犯了,他接过萧楚碧奉来的茶,揶揄道∶“咱二公子虽没上战场,平日却也没闲着,萧尚仪可知二公子最近在哪个教坊司厮混呢……”
赫平焉瞪了白敛一眼,赫连袭喝着茶,淡定地听着他们说话。
这时,赫连袭听见身后传来声响,有人压低声音喊他的名字。
他一转头,就见李垣瑚伸着脖子,鬼鬼祟祟地在大殿偏门后面朝他招手。
赫连袭四下瞥了瞥,见无人注意,起身朝他走了去。
“凌安!”李垣瑚抓住他的袖子把他拽出去,“我可找着你了!”
前一个月里,李垣瑚没少来赫府骚扰他。
那会闵碧诗正病着,赫连袭没空见他,都找借口搪塞过去了。
但李垣瑚一个混世魔王整日无事,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他见赫连袭不露面,倒还来劲了,日日都登门造访。
后来赫连袭实在推不过,就在前堂见过他几次,每次都草草说上几句就送他离开,连后院都没让他进。
赫连袭朝他拱手道∶“齐王殿下,这是做什么呢?”
李垣瑚拎起他的袖口,到处嗅着,边嗅边说∶“你病都好了?我闻着没有药味了,前几日受的伤呢?”
李垣瑚按按他胸口,“伤也好了?”
赫连袭笑着拿掉他的手∶“没伤到这,殿下怎么不进去?”
李垣瑚朝殿内看看,踌躇着∶“我听说你爹和你大哥来了……”
他说着又缩回脑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对。”赫连袭说,“我爹还在含元殿和圣上议事,大哥眼下在里面,殿下进去和他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