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易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心,随后他握紧了那瓶酒,手指关节泛白,眼神却格外的坚决。
他仰起头,将酒灌入喉咙,就像将白皙的脖颈暴露在明晃晃的刀前。好几次那股针刺般的辛辣在身体里炸开,逼退他的倔,他数次停下,顶着红到能滴出血的湿润眼眶,还不忘安慰地拍拍那个垂头丧气的年轻人,然后又是义无反顾地再度仰头。
红酒顺着仰头的姿势滑落脖颈,印在惨白的皮肤上,红得有点触目惊心。
会场二楼。
路风南双手交叠,搭在栏杆上,颇有兴致地看着楼下正上演的好戏,手中红酒的气息随着摇晃的动作在鼻间晕开。
不知被泼的是什么味道,不过大概也不是什么好酒。
可惜了,要是换成手中这杯,应该更好看。
赵瑾琏站在旁边,抿了一口酒,慢悠悠开口:“腾海科技的薛圭,那可不是个好惹的货色。”
“怎么,你也认识?”
也?
赵瑾琏听出了他话语中鲜少有过的试探,本能之下他想到的是,路风南跟宁易毫无私交,那大概率就是在说薛圭。
“这人在江州也算老江湖了,早十几年模仿IFR在江州建了个狗头协会,实则就是把一些便宜的电子元件进口经销权扣在自己手中,不过他们脏就脏在总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坑那些没什么经验的小公司,画饼签个几年的廉价长合同,等研发成果出来了,再以各种违约名头把人踢出局,搞不好还得再坑一笔巨额违约金。”
路风南哼笑一声:“赵家什么时候开始甘当缩头乌龟了,当初在洛港早说啊,我好给你留个大鱼缸。”
作为江州本土的科技巨头,赵家怎会不知道底下那些公司的手段,更何况薛圭这么做,就是越界打赵家的脸。
路风南这话多多少少带着讥讽,赵瑾琏却没有生气。
“老古董们总是想着有熟人好办事,而且他们关系盘根错节,有时候想做点什么,不通过他们还真不方便。”
赵瑾琏转过身去继续道:“我是无所谓,那点肉就当喂狗了,不过之前听说他签了好几个研发团队,好像是有点真材实料,还以为他们就此收手了,现在看来,又是一个受害者找上门来了。”
路风南没有说话,继续看着下面被逼到无路可退的两人。
赵瑾琏把目光收回,严肃说道:“之后新区科技岛那块恐怕还未必能绕过他。”
新区科技岛,作为整个新区项目占比最重大的一块,光是一点边角料就足够底下那些小公司吃上几十年。可经销权是白纸黑字过了法律明面的,赵家这几年也没有特意约束,要是真往远了说,之后的科技岛项目怕是也要被咬上一大块。
路风南抿了一口酒,挑挑眉。
“你今天的话很多。”
赵瑾琏神色一凛,转而笑道:“有吗?我一向这样。”
今晚宴会的规格虽然不算高,但是也算正式的官方场合,即便上头领导早就离场,也不至于安保松懈至此,连一个没请柬没背景的毛头小子能越过几重安保出现在这。
谈话之间,楼下那瓶白酒已快要见底。
“不去管管吗?”赵瑾琏问。
“跟我有关系?”本来也就是看在上面的面子来走个过场。
赵瑾琏轻笑,没再说话。路风南心思一向难猜,既然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其他话点到为止就足够了。不过他想,要是让章颂宁那家伙知道,恐怕得闹一闹了。
——
路风南看着那个瘦削的背影,眼里意味不明。
如果海边那晚,只是巧合,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每个人都在谈论他。
罗迪玛丽三公子的代理人,章颂宁的好友,李家的座上宾,甚至是连只见过几面也不吝夸赞的程嘉筠和赵瑾琏。从这些人的名号里,随便搬出哪一个都足以解决眼前的困局。
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在江州短短几年时间里便已能混迹在各色能叫得上名的场合里,绝不简单。
路风南忽然有了好奇,想知道哪一张才是他真正依赖的的底牌。
他本不必喝那瓶酒,然而偏偏没想到,他谁也没选。
是没有,还是时候未到?是蠢得厉害还是聪明过头?路风南挑挑眉,发现自己竟然看不懂了,颇有些意外。
但比起来意不明的善意,他更喜欢明码标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