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林小姐。”律师问林云初,“你希望留在香港,还是回广州?”
“事情没结束,我不要选。”林云初说,“但留在香港又怎样?回去广州又怎样?两个地方都有他……我自由了,他要坐一辈子的牢。”
李振北死了;白若雪也是。接着是高东源,越儿,Petros,Joe。林云初没掉一滴眼泪。
她想起第一次见高东源,她十六岁,星期三她放学回家,就看见他坐在客厅。那时他的普通话还不太好,更不要提广东话。她和他点头问好,他推了推身旁的盒子,示意这是给她的礼物。
一个韩国产的洋娃娃。
她又想起第一次见李振北,在酒吧,他跟在高东源身后。他的普通话像当日高东源一样蹩脚,她才觉得她可以学几句韩语。她当真学了,她也知道了那句话的意思。
“你比我们全部人加起来还要危险。”
即是骂人的话,也是情话。
他说他会永远爱她,没想到他的永远这么短。
她不该掉眼泪。
“我们会给你一个新身份。”事情结束,黄信豪来看林云初,“律师说你还没决定……你有什么顾虑?可以告诉我。”
“没。”林云初摇头,“只是没想好。”
“你想见飞雄吗?”犹豫再三,黄信豪问林云初,“若雪说过,你曾经是他的女朋友。”
林云初脱口而出:“别。”又踟蹰起来:“我不知道……”
黄信豪神色暗淡,“你爱他。”
林云初笑出声:“如果我爱他,那么我五岁的时候就爱他了。”
随即她哭了,双手捂住脸,“那么我五岁的时候就爱他了。”
她对他的感情从来没变过。那些微笑,那些亲近,那些触碰,那些对视……从前不知道那是爱;原来那是爱。
“有时我在想,如果当时我没离开他,是不是全部的事情都会不一样?”
“不,不对,我总会背叛他。”不等黄信豪开口,林云初对自己反驳,“没失去过一次,怎么知道那是爱?”
而她失去了很多次。
“你一定要去见他。”黄信豪坚决地说,“我来安排。”
见面的日子来得很快,第一次地林云初感到紧张,她不安地整理衣服,借助玻璃的反光检查几次仪容;她在心中反复排演要对飞雄说的话。她一定要先喊他是,是“Andy哥哥”,不是“Andy”。语气要温柔,但也要悲伤。还有看向他的眼神,眼睛中需得有泪,不要落出来,盈盈含着……许多细节,一一计较。
突然林云初停下脚步。
“怎么了?”黄信豪关切询问。
“他是爱我的。”
他是爱她的;从前往后,他是爱她的。她恍然。她笨拙的时候他爱她,她任性的时候他爱她,她算计的时候他爱她,她……她舍弃的时候他爱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总是爱她的。
她再也不能拿一套表演和他周旋,她的武功丧失尽了。
“我不能这样对他。”林云初拉住黄信豪的胳膊,“我不能见他……信豪,我不能见他。”
“为什么?”黄信豪无法理解,“你们只差几步路。”
哪里是几步路?他们差了太多太多,弥补不能。他都走错了人生的路。可怜他们在走错路之前相爱。
“不见了。”林云初平复下来,“我们走吧。”
黄信豪还想劝,林云初握上他的手。这是他们第一次牵手——最后一次——但黄信豪感受不到爱。
林云初选择回广州。
走的那天黄信豪去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