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天司和雷城不一样,都天司只管纠察之职,大多是些文书工作,极少动武。她这差事也不复杂,每日要处理的文件都会从虚空中抵达她的微白照雪斋。
当大灵官好处很多,一方面能快速积累功德,一方面也是自身有了靠山,以免再发生上次的事,还有一方面,便是能利用这官职,偶尔去仙界探探路。司无咎说的对,她若能在仙界结识一两个朋友,给她透露些升仙的法门,或者偷偷赠她些秘宝,比什么都有用。
更极端些,因仙界统治灵界和人界,所以仙界之人权力都很大,她若是被哪个仙人看中,娶入仙界,她便自动升为仙人了。
不过,这一条路她是绝不会走的。
白雪将屋内整理一番,收拾出一张红木大桌,正式开始了都天司大灵官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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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后。
颤颤巍巍,提着一壶桃花酒,似乎喝醉了,紫色身影跌跌撞撞地踩在十方烟云乡的桃花林中。
不断分开横生的枝桠,碎落的桃花撞了她满身。有些惊慌地,向前倾去,最后醉倒在月色流泻着的桃花林里。
“夫君,夫君......我怎么,怎么有些不记得你的脸了。”
白雪惊慌地,指甲中抠着桃林的泥土,发出悲绝的哭嚎。
将那张已被抚摸到快要碎断的红色婚书再次取出望,连“谢堪白雪”四个墨字都很淡了。一切都随着时间无情地湮去痕迹。唯有颈下的紫莹花牌随着日月辗转,一天天焕发出更晶莹的光泽。
白雪悲恸地抠着地,一遍遍地深思,细细地勾勒谢堪的外貌,他锋利的眉,时而淡漠时而冷锐的眼,绷得很紧的皮肤,扎在脸上会有些疼但自己很喜欢的青色的胡渣......明明都能想得起来,可组合在一起,为什么这张脸却渐渐地淡了,离她远去了......
白雪悲痛欲绝,万万不能忍受此事。
她颤抖地又将那只储物袋解开,全部倒出,“图片呢,真的没有吗,真的没有一张吗?”天工眼也咚地撂在了地上,恨不能将天工眼拆卸了,看里面会不会藏着一张。
白雪大痛大悔大悲,趴在地上,满腹的心酸无处可泄,只有一遍遍地发着莫名的哀嚎。
“这么久了,我竟然连你的一张图片都没有,我甚至没想的起来,为你留一张图片......”
“君瑞!君瑞!君瑞!谢堪!我记得你,我记得你!”白雪趴在泥土地上,悲绝地一遍遍大拍。
离开人界已一百年,物是人非,一切都在悄然地变化。不仅那张婚书淡了颜色,那枚烤山楂的核也早就发霉了。
那日,白雪震惊地看着山楂核上攀出的白色霉纹,泪水如流,“怎么,怎么会发霉呢?这里是灵界。”
她唯有把它种在门前,指望来年能长出一棵山楂树。可那山楂核已消失多年,至今也没有变出一棵树来。
“君瑞,君瑞......我记得你,我记得你。”
白雪在桃花林里发了一夜的疯,她的哭声传去了家家户户的窗前。距离她十丈远外,立了一堆人,沉默地看她。
文传芳哭着捂住嘴,“姐姐......”
白雪失去一切体面,混不顾地倒在糟乱的泥土间,“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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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念想只剩了那黑色布料和紫莹花牌。这两样物事皆被白雪贴身随着,一百多年都没放下过。
可惜的是,那布料近年来也显出几分要断的趋势。原本黑浓的颜色,竟被太多的摩挲蹭的薄了,透了,黄色麻纹慢慢地映出来,丝线细密,再过几年,就变得疏阔了,更淡了。连这样浓重的黑,都能褪成麻布色。
白雪假装没有看到。她的思绪还停在燃霁洞自己被司无咎揪走的那一天。那一天她和谢堪相对而坐,许下来世之约,他一声声地说着爱她,自己撕下他这黑色的袖子,一切都那么鲜明,如在眼前。
白雪或焦急,或彷徨,或泪目,或淡然,一日日,一年年,飞行在灵界的土地上。
“君瑞,你说要成为我的道心,现在,你做到了。”
“我会努力修仙,我要修成上仙,然后去轮回里寻你。我不会让你再吃一点苦。”
“君瑞,等我成了仙人,我一定生生世世地守护你。你若成了蚂蚁,我一定每日跟着你,为你撒下米粮,让你不用每天费力地寻找粮食。”
“你若成了灰喜鹊,我就让主管你那片林子的神仙通融通融,冬天时不给你降雪,夏天时不让你大雨倾盆。如果你也有了喜鹊伴侣,那我就连她一起照料了,我不会让你因为失了伴侣而伤心地到处奔波。”
“你若成了牛,我一定日日盯着你,他们若要你耕地,我就为你把犁刀用灵力托住,让你不用受一点力,他们若要杀你,哪怕我冒犯天规在人间显现法力,也不会让他们得逞,我会把你带到水草丰美的地方,让你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地过完一生。”
“你若投生成了女子,我也会一直跟着你,看着你出生,看着你结下双丫髻,看着你行及笄礼,看着你出嫁,直到你老死,再入轮回,我会保护你一生。”
“君瑞,现在我也有在诵救苦经了,但是我不再为我自己读,我是为你读了,每天我都会念诵一遍,最后将功德统统回向给你。你赠我救苦经,我要为你救生生世世的苦。我一定会修成上仙,一定会免你颠沛流离。”
白雪喃喃地呓语着,目中泪水不断滚落。纵云光一路而去,又来到了普虚宫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