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奇怪的青年盯着小孩看了有一阵了。
在等红绿灯的关口,小孩发现对面那辆黑车的一扇车窗降下了一些,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小孩瞪着眼睛,舌头一舔一舔,发现对方一动不动盯着的是自己手里的糖。
“你妈妈不给你买吗?”小孩咬下半块糖果,口齿不清晰地冲他喊话道。
对方眼神变得幽怨,然后……车窗被缓缓升了上去。
车内,L蹲在副驾驶座上,车的挡风玻璃是特殊材料,不用担心会被抓拍,但出于对秩序感的尊重,他还是以这样的姿势系上了安全带。
他这几天第无数次叹了口气,抗议道:“渡,我要糖。”
驾驶座上的渡从容从一旁的储物格里抓了一把不同口味的糖递给他。
“不是这种,”L看都不看一眼,“不要这种用糖醇、代糖和人工甜味剂做出来的糖,我要真正的糖。”
渡觉得有点难办:“可是我们之前商量好了,有意识地遏制你糖分的输入,现在只有这种糖了。”
L不吭声,焦虑地将拇指抵在嘴唇上,用低沉的气压表达自己的萎靡。
但这个减小自己对糖分的依赖的提议是自己提出来的,他不好这么快就反悔。
“怎么突然说想做这样的尝试?”渡问道。
“想证实戒掉一个习惯是否真的那么难。”
让你的大脑戒掉一样让它感到十分愉悦的事物,对每个人来说都很难。所谓自制力强的,只是没有遇到适合他的诱因而已。
至于L真正想戒掉的,是糖,是习惯,还是别的什么,就另说了。
最简单的一件事,早上醒来,L会回想起某一个清晨发生过的事。
那是在他纯粹以观察嫌疑人的视角观察夜神晴子的时候。前一晚在她房间围绕她剩下的记忆进行讨论,从中试图找寻奇乐的线索。讨论到一半,他感受到睡意正在侵蚀自己的大脑,然后睡着了。
第二天从黑暗中醒来,L定定盯着天花板,一时有点回不过神。
每次时隔几天陷入沉睡后再醒来,L会允许大脑花费几秒的时间完全恢复清醒,然后或许会让渡帮自己调一杯咖啡,接下来就和往常没什么区别,找找感兴趣的案件,在甜品的陪伴下消磨时间。
可是这次醒来的体验很特殊。
房间不是全部昏暗的,窗帘被拉开了一角,金灿灿的光线小心地避开了自己这个角落,柔和又热烈地铺撒在棕红色的地毯上。
房间也不是完全静谧的,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细小动作的声响,有晨风吹动窗外树叶的摇曳声,有像沙粒缓缓落下的摩擦声,有桌椅间因为外力作用而发生的轻微碰撞声。
这些细节无不昭示着,醒来后的房间里不止自己一个人。
其实另一人的呼吸声也足够得出这个结论,只是出于某种隐秘不可言说的心理,大脑小心捕捉了该人的呼吸频率,刻意避开了理智的分析范畴。
这些考量发生在睁开眼后的短短几秒间,现在L已经彻底弄清楚状况了,他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身上被盖了一层毯子。
房间里的另一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过头来看他。
而L也在同时望向她的方向。两人的视线隔着明暗,在空中相触。
她半只手拿着梳子,半只手还捞高着头发悬在空中,刚才的“沙沙”声,应该是她在梳头发时的声响。
在一开始的怔愣过后,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早啊,你醒啦?”
“嗯……”他不动声色地垂眼,挪开视线——她那边晃眼的阳光,好像蹿出一缕,落到了他的眼皮上。
……
这只是无数愉快记忆中的一段,L不会把自己这种情绪叫做想念,他只是得花费一定意志力来控制回想的次数。
如今这种心情借着戒糖被挑破,他和渡不约而同地没有说话。
令L心情雪上加霜的是,好不容易愿意出门一趟,还碰上了堵车。
“似乎是有明星在前面拍露天海报。”渡查看手机上的推送道。
“……明星?”L对这个群体最为深入的了解,来自前些年在美国百老汇发生的一桩隐秘的凶杀案。
渡继续念出消息内容:“好像是个叫……流河旱树的明星?”
“……”心情更糟了。
L从渡放到一旁的糖果堆里随机挑出一个,剥开糖纸放进嘴巴里,对渡道:“去看看。”
渡对这种娱乐信息的检索能力还有待加强,不然也不会到了现场才知道,还有另外一名如今炙手可热的模特也出席了此次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