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女士说：“你跟我也不是什么仇人，把话挑明了说，你是不是还忘不掉那个姑娘。”

张北青大大方方地说：“是，忘不掉。您儿子这辈子就认这么一个人了。”

温女士沉默了几秒，忽然抄起手边的烟灰缸砸了过去，张北青也没躲，正好砸在额角，不多时见了血。

那晚书房里传出的动静太大，屋外站着一堆人谁也不敢推门进去，还是老爷子出现，稳住这个局面，他吩咐人将温女士的药拿来，先将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事后等张北青包扎好，他跟张北青两个人单独聊，月色里凄寒无比，他说：“你何苦再气你妈，你妈她身体不好。”

张北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直直望进老爷子眼底，“爷爷，你们的恩恩怨怨又何苦加在我身上。”

所有人都要他保全大局，忍一忍，你要是真喜欢那姑娘，等局面稳定下来，娶了井家的女儿，人姑娘要是还愿意，就放外面养着吧，这已经算他们最大的让步。

可张北青又怎么忍心。

有时他真痛恨自己的出身，他倒乐意普通，得自由一生。

张北青冷冷笑一声，“当初你们干出吃绝户这一事，花了多大的代价才将这件事平下来，现在顺着我妈来，不就是怕她再提起，毁了你辛苦一生维系的名誉么。”

名利场中迷失自我，老爷子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老爷子了，他也许自知有愧，不敢直视张北青眼睛，只是看着远处摇曳树枝，晃下几片白，他回忆着过去。

五个儿子，只剩一个儿子，又有谁懂他的苦楚。他只剩那一个儿子，不能再叫他出什么事，为此他什么都甘愿付出。

“你有你想保护的人，我同样也有。我就一个儿子了，叫我以命换命我都甘愿，况且，他也遭受到了他该有的苦难。”

老爷子真是老了，糊涂了，晚年几分凄凉，张北青看着他满头白发，心中无波澜。他想他六亲缘浅，这辈子无法感知亲情为何物。许多陈年往事，他也是如今才得知，他不加评判，只是一切都要他承担，他不愿意。

不欢而散的谈话，张北青站在院中，感受着落雪，他鬼迷心窍般拿出手机，熟记于心的号码，发送一条信息。

他们之间是怎么走到今日的结局呢？张北青过去不愿意深想，刻意逃避，可如今他不得不承认，早在很久之前，他就放任这个小姑娘默默走进自己心间，占据一席之地。

他觉得自己挺不像个人，当初觉得这姑娘有趣，留在了身边，带了存心气温女士的意，可到后来，他是真真切切疼爱这姑娘，不想让她走了。这事到后来也没有好好解释，好像什么话也无法辩解，他只是觉得她不该这样离开的，应该开开心心离开自己。

每当回忆起过往，他都忍不住叹气，怎么就把好好一人伤成这样呢。

在她离开那天，他查了她的航班号，订了一张机票，那一个小时里他想了许多，最后还是决定放她走。后来也尝试过挽留，他飞到多伦多，将小姑娘当年亲手给他戴上的珍贵红绳送去，面也不肯见一面。

他想，她这是真被伤透了心，不愿意原谅自己。后来他随着时间选择淡忘，可每回深夜习惯性侧身扑了空，他猛然幡醒过来，她深深扎根于心。

10611公里外的苏西手机叮一声响，凌晨一点，她未眠，刚从客厅喝完一杯水，拿起手机，是未知的号码。

熟悉的语气，她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很难说，她没有过动摇。几个难捱的冬天，她在壁炉前会想到那个为她披披肩，暖手的人，苏西坐在床边出神。

多伦多从不缺雪季，苏西也知道他的言外之意。

【津南今日有雪。】

我想你了。

苏西默默擦去一滴泪。

【谢谢，多伦多今日也有雪。】

他们都身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