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教训,他再不敢对柯夏有所隐瞒,否则这厮脾气上来,真会拉着他当场同归于尽,连三月期限都等不及。
柯夏打着哈欠应下,靠在他肩头,像只大猫在打盹。
南谌朝暗七打了个手势,后者会意,低声汇报起八咏楼的现状。
自乌策宣布北冥死讯,楼中乱了好一阵子,总有危言耸听,说各国主君都在谋划清剿八咏楼,人心不稳,险些就散了,乌策一改往日严进严出的作风,招揽之人参差不齐,致使楼中怨声载道。
但乌策置若罔闻,像膨胀的海绵似的不断吸纳新人,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迟早会诞生一个以他为首的小国。
“无妨,你只管把话传到,”南谌淡淡道,“来与不来,都取决于他,另外,再替我办件事……”
*
下半夜,柯夏半梦半醒间,又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鼻尖微动,淡淡的血腥气近在咫尺。
他猛然惊醒,睁大双眼弹起,一把摁住南谌的手臂:“别动,有刺客。”
下一刻,他一低头,却见南谌唇角染血,勉强扯出个笑容看着他,黑黝黝的眸子黯淡无光:“还是吵醒你了……”
“你——”柯夏骇了一大跳,因视力超群,甚至能看清南谌脸上细密的汗毛根根倒竖。
南谌张了张嘴,喉头腥甜不住涌上,惨白的手指死死抠着床沿,突然扭头“哇”地喷出一口血舞,溅落在地板上。
“咳!咳咳——”
“南谌!”柯夏肝胆俱裂,捞起比瓷片还脆弱的人搂进怀中,小心翼翼连指尖也在颤抖。
眸中即将失去的恐慌攫住他一颗扑通乱跳的心脏。
满嘴鲜血,南谌想说也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遍体生寒,恍惚地笑着,这具残破的身躯还能撑到最后吗?
他轻抚柯夏的背脊安慰,待气息稍稍平稳,才颤声道:“凤儿,帮我找下药。”
当初药祖说他的不治之症有痊愈之望时,他就没放在心上,后来怪事频发,逼得他不得不违背药祖的再三嘱咐。
这会儿才是真的神仙难救。
其实他心里一直有个疑惑,究竟是待在柯夏身边有用,还是喝下后者的血有用?
两人很少分开过,他无法求证,若柯夏非现世之人,定是来自更高级的世界,才会对自己的病症有奇效。
柯夏一手揽着他,一手急忙忙在繁复的粗布衣衫里翻找,越找不到越急躁,动作越是粗鲁,jie'lian扯碎了好几个暗袋。
终于,无垠的漆黑中,他眼尖发现了熟悉的香囊一角,一把抓过,用牙齿叼住绳结使劲绷开,翻手倒出圆滚滚的药丸,洒了一床,看得南谌肉疼,转念一想,横竖也用不了多少次了,浪费就浪费吧,只可惜了药祖一片心意。
眼见柯夏捏起一枚就要往自己嘴里塞,他哭笑不得指了下桌上的茶壶,好歹漱个口再服药。
或许关心则乱,稍微冷静些许,柯夏吐出浊气,将人扶向床头靠稳,然后才跨过他下床取水。
这次发作持续的时间不短不长,介于正常与异常之间,比上次虚假的发作稍长一些,冷热交替,仍是难熬得紧。
帮不上什么忙的柯夏胆战心惊环住他,尽量不打扰他盘坐吐息,无形的佛光笼罩着两人,直到南谌的体温趋于平稳,柯夏才揪着心问:“好些没?”
“嗯。”南谌答应着,撩开眼皮,眼中金光大盛,透明的右手掌心灼热难当。
发觉有异,柯夏脸色肃然,掰过他仔细检查,触及某处时烫得下意识缩起指尖,却什么也没看见。
他抬眸与后者对视上,愣了愣:“你……”
南谌苦笑摆首,垂眸盯着不存在的掌心喃喃:“我也不知。”
佛印悬在半空,本应是纯洁的象征,金芒闪现,却诡异地掺着一丝红光。
“这是……”虽经历了这么多,但南谌身上的未知比自己还多,柯夏实在理解无能,求助似的看向前者。
“是祂。”
说着,南谌侧身拿起床脚的宝葫芦,上下摇了摇,内里传出细微的碰撞声。
“记得阴山密室里那滴精血吗?”
柯夏懵然反问:“那不是你母妃残魂吗?不是消散了吗?”
“咳……”
压抑的闷咳被全数吞回肚里,南谌握拳抵嘴,平复了会儿呼吸才接着说道:“当时,精血锁链对我们表现出了极强的攻击性,并非针对我们,而是魏错携带的‘系统’。”
这么一说,柯夏就明白了,但他不理解,南谌提起这个做甚?
同心契暴露了他的所思所想,南谌侧首,定定地看着他说:“我怀疑,她也并非现世之人。”
轰隆——
客栈上方,惊雷劈裂夜空,银白色的闪电随之蔓延,穹庐似是真的裂开了缝隙,混着酸腐气味的暴雨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