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等明朗跑出两步,一声带着哭腔的“哥哥”划破了天际,穿过人流不息的喧闹,灌进他的耳朵,刺伤了他的耳膜,刺透了他的心脏。
这一声“哥哥”,彻底击碎了明朗的防线,他对明亮的思念和愧疚随着小鱼这声“哥哥”奔涌而出。
他回过头,一下子抱住那个竭尽全力地冲向自己的小小身躯。
他当然知道这个孩子不是明亮,但他觉得,这是他能抓住的唯一救赎。
“走吧。”明朗牵起了小鱼的手,也牵起了自己未来的责任。
明朗思考了一会儿,领着小鱼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长洲桥下。
桥下的滩涂上有一根水泥管子,之前明朗每次出去偷东西时,坐公交车都会经过这里。那时候他就在想,能给自己一个这样的地方落脚就好了,有“屋檐”,能遮风挡雨,虽然简陋,但是是属于自己的小窝。
明朗弄了根带叶子的树枝,当作扫把把水泥管子里清扫了一遍,又在旁边的树丛里捡了一些干草回来,铺在水泥管子里,弄出了一个简易的“床铺”,对着小鱼说:“来,试试。”
小鱼欢天喜地冲了进去,翻了个身就躺下了。
“软不软?”明朗问道。
小鱼兴奋地点了点头,然后翻身起来,拉着明朗的手,让他躺在自己旁边。
此时夜已深,河面反射着大桥路灯的橘色灯光,波光粼粼的,远处货船的汽笛声伴着水浪冲上并拍击滩涂的声音,让人感到平静。
现在是盛夏,睡这里倒是不冷,就是蚊虫太多。而且蚊虫似乎只欺负小孩,专门盯着皮肤娇嫩的小鱼咬,不到五分钟,小鱼的身上就遍布着红包,他被痒到抓个不停。
“怎么了?”明朗坐了起来。
小鱼没说话,只顾着低头抓痒。
“给我看看。”
明朗抓过小鱼细细的手臂,看着上面被蚊子叮咬的大包和鲜红的抓痕,想了想,对小鱼交代道:“你在这等着我,别乱跑,我去去就回。”
小鱼死死抓着明朗不放,眼神里全是不信任。很明显,他怕明朗丢下自己跑了。
“你信我,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抛下你的。”明朗坚定地说道。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亮亮的,全是笃定。小鱼这才慢慢松开了手,但眼神里还是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明朗迈着腿飞一样地跑了,半小时后,他带着两块破床单和一盒蚊香回来了。
看到他回来,小鱼明显松了口气。
明朗把破床单搭在水泥管两头,用砖块压住,做了两个简易的门帘子,然后掰开蚊香,点上,扔进了水泥管里。
“点一会儿,再散散味,里面就没蚊子了。”他笑嘻嘻对小鱼说道。
说罢,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铁盒子,费了半天劲扣开了,用手指尖扣了一块乳白色的膏体,涂在小鱼身上被蚊虫叮咬的地方,并轻轻地吹气。
孩子明显有些累了,靠在明朗肩头睡了过去,等到水泥管里蚊子跑差不多了,明朗把小猴子一样的小鱼抱了起来,躬身钻进了水管,把睡熟的孩子安放在草垫子上,自己躺在了旁边。
半夜,明朗觉得胸口一阵闷压,他强撑着睁开眼,低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鱼已经爬到了他的身上,猫一样蜷缩在他胸口上,手还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
他没动,小心翼翼地重新睡了过去。
那一夜,是明朗自从明亮被拐后睡得最好的一夜。因为那一夜,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第二天,明朗睡醒时发现小鱼已经醒了,乖巧安静地坐在旁边,头发乱蓬蓬的,小脸脏兮兮的,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
明朗把他拉到河边,用河水给他洗了把脸,然后问道:“饿不饿?”
小鱼微微点了点头。
明朗拉着小鱼的手,把他带回水泥管子里,道:“在这里等着我,别乱跑。”
明朗交代完后,从自己的行囊里拿出一件稍微干净的背心换上,背上自己的破包,钻出了水泥管。
他顺着河岸走,很快到了一个城中村的街边农贸市场,此时正是早市的高峰期,市场里人声鼎沸,卖菜的,卖水果的,卖早餐的,卖副食的,一应俱全。
明朗从口袋里翻出仅剩的五块钱,在市场上转来转去良久,最终买了一包牛奶一个鸡蛋和三个馒头。
离开农贸市场时,他看到一个卖地瓜的摊子边上堆着一堆不那么好看的畸形地瓜,看样子是要降价处理的次品,他趁着老板不注意,偷了几个塞进包里。
回去的路上,他哭了,哭得昏天黑地,惊心动魄——这是他曾经用尽全力摆脱的肮脏营生,如今又重蹈覆辙了,还是主动的。
但是,为了小鱼,他又觉得值得。
他擦干眼泪,坚定地冲着自己的责任走去。
明朗带着吃的回到桥下水泥管子时,小鱼并不在那里。他放下东西,四处张望,远远看到小鱼半个身子都在河里,明朗疯了一样冲上去,从水里把小鱼拎了出来。
“你疯了?”
明朗对着小鱼大吼完,才发现小鱼手上拎着一团湿漉漉的布,他抢过来一看,是自己换掉的脏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