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安静地坐着,看着眼前火堆烧得噼里啪啦的。
“陆星兰来找我了。”贺允川说道。
听到陆星兰的名字,明朗明显一愣,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要钱呗。”贺允川的口气无比轻蔑。
“你给她了吗?”明朗紧张了起来。
“你猜。”
“不会给。”按照明朗对贺允川的了解,他不是个心软滥情的人,这里的情,不单单是指爱情,也包括亲情。
“不,我给了。”贺允川纠正道,“把她生我的费用按照代孕的市场价给她了,还有她养我三年的生活费。”
明朗听笑了,他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方式来羞辱自己的生物学母亲。
不过,也不怪贺允川狠绝,陆星兰生贺允川出来就不是因为爱,是为了勒索,她连个代孕都不如。
“然后呢?”明朗好奇道。
“然后,我就把她赶走了,还威胁她再来找我,就让她消失不见。”
贺允川刻意隐瞒了陆星波的部分,因为那部分牵扯到明朗。
他不能告诉明朗自己知道真相了——既然明朗宁愿坐牢十年都不想他知道,他就应该遵从他的决定。
聊到这里,贺允川觉得是时候把自己的决定告诉明朗了。他没敢看明朗的眼睛,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道:
“哥哥,等明早下山后,你走吧。”
这就是贺允川做出的决定,给明朗自由,因为他认为自由是明朗想要的。
这次旅程就是他给他们安排的诀别,有过程,有美景,在将来的回忆中,肯定比干巴巴地离开要好。
明朗明显一愣,他没想到贺允川会放了自己,他以为他们会这样安静地纠缠下去。
他甚至希望他们就这么下去,哪怕别别扭扭,但可以直到永远。
怎么?这么快就到临别了吗?
他转念一想,算了算时间,大概是贺允川婚期将近了,昨晚彻夜未归,应该就是去处理婚事了。一直让自己待在身边,也确实不是长久之计,人家女方发现了是会介意的。
可是,不是我先出现的吗?
明朗忽然有点不甘心,但这一丝不甘,稍纵即逝——早出现又如何,不适合就是不适合,如果他只是曾经的小鱼,他们或许真的可以找个地方,以兄弟的名义住在一起,过一辈子。但他是贺允川,贺允川是需要体面的妻子和完整家庭关系的人。
“好。”明朗看着火焰,点了点头。
“我能再抱你一下吗?”贺允川小心翼翼地说,他不期待更多,只希望临别前有个拥抱。
“嗯。”
贺允川用力抱住明朗,抱着他的即将一去不返的珍宝。
那个拥抱,持续了很久很久,贺允川想这时间就此静止,直到天荒地老,但他知道,他不配。
他忽然想起,明朗在第一次跟他提起小鱼时,说的动词是“放生”,现如今,他体会到了这个词的含义,因为自己也要把明朗放生了。
这个拥抱还是结束了,带着不舍和依恋,带着体温和气味。
但他放开明朗后,明朗竟然吻了上来,那个吻又突然又热烈,有种决绝意味。明朗放纵着自己的醉意,心想,最后一次了,管他的。
贺允川只敢贪图一个拥抱,他完全没想到能赚到一个吻。他用力吻了回去,带着无尽的懊恼和回忆,也带着漫溢但即将无处存放的爱。
山洞外的大雨滂沱,山洞内两人吻得忘情。
明朗一把拽开贺允川身上的保温毯并推倒了他,翻身而上。
“哥哥……”看着明朗的动作,贺允川诧异万分,他分明记得之前因为位置问题,他们争得无疾而终。
“别说话。”明朗捂住了贺允川的嘴,自己则是咬紧了牙关……
他是爱他的,但他要走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依然跟从前一样,只是希望他的小鱼高兴。
他的小鱼要结婚了啊,就把自己当礼物送他吧,反正他什么也不缺。
或许,他也不缺自己。
但这就是礼物的含义吧,无论对方缺不缺,但这是送者的心意。
单方面的心意。
“哥哥,我想就这么死了。”贺允川的瞳仁里火焰跳动着,节奏规律中又伴随着杂乱。
“你是我养活的,我不允许你死。”明朗再次堵住了贺允川的嘴。
贺允川用指尖不断摩挲着明朗心口上的疤,爱意更加汹涌澎湃。
他们纠缠的声音被大雨所掩盖,但又飘得极远,蔓延到了整座山,像云雾般缭绕,像溪水般奔流。
天亮时,雨停了,明朗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穿好了,贺允川正在给自己蹭破的膝盖上药。
这里的地面是岩石的,到处是沙砾,跟砂纸一样,随便蹭一下都会出血,更何况经历了那么热烈的一晚。
“别涂了,不疼的。”
贺允川没说话,轻轻在伤口上吹了吹。
有点凉。
“咱们走吧?”明朗看到贺允川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自觉地说道。
贺允川浑身一滞,缓缓地点了点头。
明朗跟在贺允川身后,冲着他们不再拥有彼此的未来走去。
俩人走到山下时,一辆备好的车已经等在山脚下了。
明朗冲着贺允川莞尔一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不回头,是怕自己会忍不住。
贺允川看着明朗决绝的背影,低下头去,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