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听到老板娘要自己去顶替,陆婉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我不行的……”
就算上辈子她为了讨好谢景黎,跟着名角踏踏实实地学过一段,那也是不行的。
“行,怎么不行?”老板娘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一张小脸顾盼生情,就算是她多年来练就的老道眼光也挑不出毛病,只点头赞许道,“身量相仿,身段也好,虽是个男子,也可以假乱真了。来了这儿这么久,怎么也听熟了几首,唱两嗓子试试。”
陆婉莹还待拒绝,二当家脸变得极快,冲她的时候又变成了鬼煞阎罗:“你这个月的工钱还想不想要了?”
“我唱。”陆婉莹听到钱,就被抓住了七寸,只能开口唱道,“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众人愣住,老板娘却像看到株新的摇钱树一般,不等她唱下一句就喜道:“就你了,来人给他上妆!”
华灯初上,娇莺楼的灯笼也挂了出来,桌椅摆放整齐,焚着暗香,等待贵客的到来。
陆婉莹站在戏台子上,一双秀眉像含黛的远山,眼角的牡丹仿若烟霞,咿呀开唱:
“春秋亭外风雨骤,何处悲声破寂寥。”
一只锦靴踏了进来,金丝绣线的下摆扫过青石板的门槛,谢景黎清冷如月的身影仿佛从黑暗中破光而来。
“哟,谢二爷来了。”老板娘堆起笑容迎了上去,惹得谢景黎身边的男子不满:“你就看到了谢二爷,没看到我吗?”
老板娘赶紧安抚道:“哪儿能呢?咱不是要一一叫过来吗,魏小少爷?”丞相之子,她可惹不起。
魏锦秋笑了笑,一双杏眼眯了起来:“这还差不多。”
“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谢景黎身旁的三五好友也簇拥着他走了进来,拖着桌椅板凳坐了下去,长腿直接就搁在桌子上磕起了瓜子。
“今儿个专门请二爷来乐一乐,二爷娶了亲,就犹如野马拴了缰绳,这几天在家被那范家小姐管的,可不好受吧!”一个公子哥吐着瓜子壳说道。
另一个贵公子举起酒杯劝道:“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喝就完事了。”
“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何鲛珠化泪抛。”
魏锦秋看着一言不发的谢景黎,搂住他的肩膀道:“景黎,想什么呢?要不和兄弟聊聊你那位美娇娘?”
他这个兄弟自成亲以来就闷闷不乐的,和以前判若两人,完全不是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了。
“不提也罢。”谢景黎闷声饮尽一杯酒,沉沉的眸子里印着孤寂的夜色。
“分我一枝珊瑚宝,安他半世凤凰巢。”
魏锦秋给谢景黎剥了个花生,笑道:“远花乔姑娘今天唱的曲子似是新谱的,从未听过呢。”
谢景黎心不在焉,可忽然却听出了异样。
他猛地抬头盯着陆婉莹的方向,倏然站起了身。
被……被认出来了吗?
陆婉莹稳定了下心神,才能继续开口:“种富得富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怎么了,你想见见乔姑娘吗?”魏锦秋察觉到谢景黎目光所在,关切地问道,“还是,你有些喝多了,要出去走走?”
谢景黎仍然盯着陆婉莹的方向,一言不发。
魏锦秋招了招手:“老板娘,请乔姑娘下来歇歇吧,来陪陪谢二爷。”
“哎!”老板娘得了指令,连忙将陆婉莹扯了下来,“还不来陪各位爷喝酒!”
陆婉莹挪到谢景黎的身边,心里没底地抬头看他。
只见谢景黎缓缓地从袖子里掏出根木樨花枝形状的金簪子,沉沉地望着她,带着微醺的酒气道:“这个送你。”
这是……陆婉莹呆立当场,这簪子,不是谢景黎娘亲死前给他的遗物吗?
上辈子的谢景黎没有遇到倾心之人,无论是作为妻子的范雅,还是作为外室的陆婉莹,连碰那根簪子的资格都没有,为什么他会——
“谢二爷打赏金簪一根——”报赏的小二恪尽职守地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陆婉莹只能茫然地伸手,把这簪子收下了。
自那日之后,谢景黎和他那群狐朋狗友们,就经常出现在娇莺楼。富家子弟身上总是带着些游手好闲的纨绔之气,成日斗鸡走狗、招红引绿的,碰到些好看的姑娘手脚就会不尊重。可谢景黎不一样——他虽也在那群人之中站着,却仿佛遗世独立的修竹,不沾染丝毫的红尘俗气。
他总是淡淡地瞟着窗外,然后浅啜一口热茶。陆婉莹看不透她,上辈子看不透,这辈子更加看不透。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陆婉莹猜想,他是来看远花乔的。
这群人一坐就是一天,好像没什么要紧事要做一样。不过老板也不可能赶人,谁给钱谁自然就是祖宗,爱怎样着怎么着。
苦的人只有陆婉莹而已。每月拿一样的工钱,这个月却特别忙。而这多余的工作,完完全全是谢景黎带给她的。
不知道是第几天,谢景黎又坐进了阁楼的雅间,这次只有他一个人,斜斜地透过栏杆的缝隙看着楼下,风神俊朗的侧脸在木荷香的烟雾里若隐若现。陆婉莹在门口端详着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他的神情说不出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