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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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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与男子成亲倒是稀罕事,这里的人一辈子没离开过村落,没听过这种事,但既然事实存在,想必合理,纷纷献上祝福。

沈惟一笑得露出虎牙,灿烂地一遍又一遍说着“谢谢”。

这种氛围太过和善,沈惟一还想来玩,但清州离北方尚远,来一次太不方便。

回家后仍旧惦记被所有人祝福的温暖,贪恋道:“哥,我们有空还能去北方玩吗?”

沈沛白在逗沈桉,道:“我行走不便,会很耽搁时辰。”

沈惟一道:“那有什么关系?我们慢慢慢慢去呀,一下子看遍天下景致那也太无聊了,就得慢慢慢慢看。”

慢慢的,稳稳的,此后余生都得一起走,永不分离。

沈惟一说:“虽说现下太平,难免会遇到走投无路的新匪作乱,所以我们不用带太多银两,有租地的地方我们就去收租金,没有租地我就去给别人干活挣银子,保证不会饿着哥。”

有这想法,年后他们再次出门游玩,去的离清州近的临溪。

临溪也有好山好水,沈惟一酷爱捞鱼,捞着鱼了当晚就煮给哥哥吃,保证新鲜。

年轻人想法多变,沈惟一捞多了鱼,想着要给表哥送去,于是在临溪玩了半月就回家,留一半给家里人吃,另一半送去浔州。

一路上不断找溪流换水,到了浔州鱼还活蹦乱跳,沈沛白说这些溪流他都还记着,因为小时候表哥背着他来过这里。沈惟一问来这里干什么,沈沛白就支支吾吾,说表哥带他离家出走。沈惟一去浔州一问,果然是离家出走,乐得不行,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新鲜事,感慨表哥离家出走也就罢了,他哥居然也会离家出走!

送完鱼在浔州玩了半月,该回家了。

烈日炎炎,他们看见一位老人很艰难在锄草,孤零零的一个人,很是不忍。沈惟一把沈沛白推到阴凉地,说:“哥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帮帮他。”

沈沛白担心他不认识庄稼帮倒忙,提醒道:“能认识玉米杆和杂草吗?”

沈惟一笑哈哈道:“玉米杆和杂草我肯定认识呀,我又不是五谷不分,庄稼我都认识呢。”

年轻人的身体就是好使,三两下忙完,沈惟一拍拍鞋上的泥回来,老人要感谢,邀请他们回家吃饭,二人婉拒,回了清州。

沈沛白问:“累不累?”

沈惟一捏捏胳膊肌肉,挽袖子展示,眉眼含笑道:“不累,我有的是力气,强壮。”

沈惟一三十三岁。

沈桉已经会一些简单的称呼,知道喊他们祖父,每次调皮犯了事就往他们房间跑,咿咿呀呀地喊救命,但口齿不清晰,就喊成了:“祖父揍命!祖父揍揍我吖!”

沈惟一把沈桉放胳膊上托起来,轻轻拍打屁股,问是不是又惹魏鸣生气啦!

沈桉直摇头,黑乎乎的小手抱紧沈惟一脖子不撒手,辩解道:“没有没有!桉桉乖乖!”

乖个屁!刚去他阿爹书房把人研好的墨弄得到处都是,小手脚丫子都黑黑的就跑了,生怕被他阿爹揍。

不多时魏鸣提着小竹条找来,非要揍他一顿不可,沈桉害怕,但有两个祖父在,底气增添不少,赖在沈惟一身上不下来,指着魏鸣跟沈惟一告状:“魏鸣、魏鸣打我!”

沈惟一轻轻打沈桉的手,说:“谁教你喊魏鸣?喊阿爹!”

沈桉缩缩自己的手,放肚子上藏好,料想小祖父帮不了他,急得要下去,往沈沛白身边躲。

魏鸣拽住他手不让走,轻轻往屁股上一抽,问还敢不敢去书房捣蛋,沈桉呜呜呜哭,眼泪巴巴朝沈沛白伸手。

沈沛白过来把他抱起,沈桉顺从地贴着他抽泣,这会儿知道乖了。

沈沛白柔声道:“桉桉做了错事,是不是该向阿爹道歉呀?”

沈桉抹抹眼睛,拒不道歉。

魏鸣扬扬竹条,吓唬沈桉还要打,沈桉终于知道害怕,抱紧沈沛白说:“桉桉错了,错了!”

沈沛白教他道歉,他奶声奶气道歉,道完觉得他阿爹应该不会打他了,又开始放肆,魏鸣本来都要回书房忙了,他还不忘对魏鸣扮鬼脸,再偷偷跟过去捣蛋。

不多时再哭着跑来,喊祖父揍命。

这次是把他阿娘脂粉丢了满地,他阿爹得哄他阿娘,把人哄好了才过来揍他,屁股狠狠挨上一鞭子,不捣蛋了,哭得眼睛红肿,得沈沛白一直抱着才不哭。

沈桉身上太脏了,墨水混着脂粉,脸上也有墨色,沈惟一把他丢水里仔仔细细洗干净,小孩子到了水里很不乖,游来游去非要玩水,沈惟一脸一板,沈桉就不敢再闹,耍脾气不理沈惟一,要沈沛白抱。

晚上也不肯回去,抱着自己的小被子仰头模样认真道:“晚上、晚上有妖怪!桉桉抱祖父、走开!”

他的意思是晚上有妖怪吃小孩儿,还会吃他祖父,他抱着祖父睡觉,妖怪就会走开了。

分明就是怕回去会被他阿爹继续揍,沈惟一直接笑出声。沈桉这会儿需要讨好他俩呢,沈惟一笑,他也跟着笑,一笑眼睛就弯弯的,眼眸亮亮的,笑容又乖又甜。

今晚稳了,挨着祖父睡觉就不会被揍了。

沈惟一身上很多疤痕,躺上去不怎么舒服,所以沈桉更喜欢缩在沈沛白怀里,然后面朝沈惟一,小手很不乖地在沈惟一衣服里摸来摸去,摸到一道伤疤就要追根溯源,看伤疤的尽头在哪里,摸着摸着就会睡着。

沈桉不摸了,沈沛白开始摸。

一道一道伤疤,每一道都仿佛伤在沈沛白身上,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仍感到心酸,垂头时视线不清,双眼不知不觉就被泪水浸湿。

沈惟一察觉异样,说:“不疼的哥,早就好了,你再摸摸,咬一口都不疼。”

沈沛白低声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喜欢咬人吗?”

沈惟一咧嘴一笑,很乖道:“我也不咬别人啊。”他越过沈桉抱住沈沛白,满是心疼,拧眉不语。

沈沛白身体不太好了,出不了远门,不得不在家养病。

沈桉经常拖着小被子来找他们一起睡,很自觉钻进沈沛白怀里说:“祖父抱我、抱着我睡。”

被抱着了,还要嬉闹一番才肯睡,玩游戏总玩不过沈惟一,沈惟一若不让着他,他非得输哭。

天亮后沈桉会扑蝴蝶,一不小心扑地上,摔得膝盖疼。自己爬起来,让人抱着了才知道哭。

沈桉喜欢吃鱼,每顿饭都要喊:“鱼吖鱼吖!”

没有鱼就不吃饭,闹脾气死倔,躺地上打滚不起来,给他阿爹阿娘气的说晚上不给他饭吃,沈桉继续在地上滚来滚去,说:“不吃就不吃,谁吃谁是狗。”

过了会儿饿得不行,自己跑厨房抓剩菜吃,有人进来了就赶紧溜。晚上祖父们来哄他吃饭,他还在赌气呢,就不吃。

可是今晚饭菜好香,有鱼!

沈惟一哄道:“你阿爹阿娘不在,赶紧来偷偷吃几口,我不告诉他们。”

沈桉很有原则,犹豫道:“可是我白天说,我今晚再吃东西就是狗。”

沈惟一把碟子放桌上,去抱他,说:“狗也要吃饭呐。”

沈桉有些委屈,泣声道:“当狗就要去大门口看家,我不想一整晚都蹲在门口,有点冷。”

沈惟一笑着,捏捏小孩子软乎乎的小脸,哄说:“看房间的门也是看,那桉桉今晚不如跟着我和你祖父睡,给我们看看房门呀。”

沈桉被哄好了,一溜烟爬起来,笑嘻嘻坐椅子上闻饭菜的香,大口大口吃已经去刺的鱼肉。

沈桉很喜欢被沈惟一背着或者抱着,沈惟一高高的,能把他背很高。沈惟一经常一手抱着小孩儿,一手推着他哥出去逛逛。沈桉喜欢玩具,看见什么都想买,祖父们什么都给他买。

最近沈桉很黏他们,晚上都来找他们一起睡。偶尔白天睡得多,晚上就睡不着在他们耳边唱歌,他们只好陪沈桉出去看月亮看星星。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着了,沈惟一还想看,看着月亮说:“哥你不知道,小时候你抱着我看月亮时我可幸福了。”

小时候被哥哥抱在怀里仰头赏月,总是情不自禁伸出小手想把月亮抓下来,哥哥说月亮是大家的,世上只有一个,照着全天下所有未眠人,沈惟一便把小手藏回去,想着月亮可真辛苦,翻过山坡一座座,淌过河流一条条,还得顾着每一个需要月光的人,像爹爹。看看月亮,再看看爹爹,不由自主便会露出幸福而甜蜜的笑。他怎么那么幸福呀。想要一辈子都能看见爹爹,想每天都在爹爹身边。

那时候的沈沛白也还小,但对于比他更小的沈惟一来说是很可靠的大人,他的怀里总是暖暖的,用小被子把沈惟一包裹得紧紧的,冷风根本进不去。

后来在北方边境,很多个想家的夜晚都会独自看看月亮,看见月亮就仿佛离清州不远。

沈惟一继续道:“想哥的时候我就看看月亮,月亮照着南也照着北,照着你也照着我。”

沈沛白把裹着沈桉的小被子往上翻了翻,替孩子遮住吹向口鼻的风,笑问:“怎么那么喜欢月亮?”

“月亮看着我长大的。”沈惟一说,“月亮知道我的所有心事。”

沈沛白四十三岁。

他们约定不再撒谎。

沈沛白先问出多年疑惑:“你怎么知道我送过越小姐回家?”

当年他送越小姐回家时,沈惟一应该在中都躲着不见他吧?

沈惟一回忆道:“钟珏大晚上还在外边瞎晃悠,看见了,后来我回了清州,他跟我说的。”

此事严重,那会儿可给沈惟一气坏了,也不知道生的哪门子气,总之就是很气。

“哥你是不知道,他说那是我嫂子,给我气的!”现在想起来沈惟一都还是气得不行,“哥你给我做主!”

“过去那么久了,我怎么做主。”沈沛白耐心安抚,主动道,“你别气,我向你道歉,我也撒过谎。”

沈惟一沾沾自喜:“我知道,我小时候哥经常骗我,不过大人都那样骗小孩儿,不算什么。”

他在意的是他哥居然瞒着他童养夫的身份。

沈惟一忽然绽放笑容,好似想起特别开心的事来,“哥,我们的纸契内容你怎么记那么清楚呢?你是不是经常偷偷看?”

沈沛白诚实道:“没有,就看过几次。”

沈惟一惊呼:“那哥能记好清楚!哥是不是也很在意?舍不得烧?”

沈沛白道:“烧之前特意看了,想着万一实在哄不好你,再重新写一遍签字盖印哄好你。”

“果然是在意我。”沈惟一心满意足,心里不断冒泡泡,“我果然无与伦比,在哥心里我就是最重要的。”

沈惟一紧接着问:“那哥为什么突然要走呢?都没跟我说就离开家去淳安,我找你好久,很辛苦!”

沈沛白道:“怕你再离开。每一次分离,我都很痛苦。”

但他不能表现痛苦,他必须若无其事,假装能接受那样的结果。

他甚至在离开前的雨夜做了一个蠢笨至极的试探,他想知道雨天是不是都会分离,他艰难挽留,但沈惟一仍要走。

他太固执,钻了牛角尖,“折磨你也折磨我。”

他试探的真不是时候,若是平时,沈惟一早装作听不见那话就赖着不走了,偏偏那天眼睛出问题,只能去客栈躲着。

“没关系哥,以后不会痛苦,我也不会怪你。”沈惟一宽慰他。

到了除夕,沈桉也正好三岁,每天往来厨房与房间,醒了就去找吃的,一整天嘴都不见停,尤爱吃鱼,手脚肉嘟嘟的,不至于太胖也不会太瘦,正正好。

他阿娘列了一份晚饭食单,有一家人各自喜爱的食物,然后魏鸣和沈惟一在厨房忙碌,她与沈沛白负责看孩子。

沈桉好奇爆竹是什么东西,时不时就要去戳一下,勇于探险,往回跑时脚一滑摔倒在地,坚强爬起,紧接着又摔了个狗吃屎,抬头时啃了满口雪,委屈地看着阿娘与祖父。

他阿娘把他抱起来,没忍住笑出声,他感觉被嘲笑了,生气爬开,爬远了站起来,跑去厨房哭泣,魏鸣不得不停下手里的活儿把刀放远一些哄他。

三岁了,沈桉也能上桌吃饭了,他有专属于他的小凳子,小勺子,还有一个小木碗。要吃什么就敲敲碗,离他近的人就会给他添菜,沈桉不喜欢勺子,喜欢用手捡菜吃,一顿饭跟吃着玩似的,一般家里人谁先吃好就会帮着喂他。

他格外喜欢沈沛白喂。别看他小,却也知道审时度势,聪明着呢,眼睛一转,就知道家里谁是老大,他挨着老大,那他就是老二〔自封的〕,再惹祸除了祖父就没人敢打他了。

被一个打还是被四个打,沈桉还是分得清的。

况且祖父也不打他,祖父经常抱他,祖父说小孩子不能挑食,哄着劝着让他多吃一口饭。看在祖父身体不好的份上,那他就多吃一口吧。

新年第一天,沈桉睡了懒觉,他阿娘把他拽起来穿衣服,他还迷迷糊糊不清醒就被按着给祖父们磕头,阿娘教他说新年新禧,他讲不明白,胡乱说:“新娘新洗~”

然后阿娘按着他脑袋磕头,把他磕疼了,小手捂着额头正要哭泣,就见小祖父赶紧迎他起来,把他抱在怀里,给他荷包哄他。这还不够,祖父也给了一个荷包,轻轻给他揉额头,说弄疼桉桉了,以后不要磕了。

沈桉一想:磕头?荷包?

忙不迭挣扎落地,趴地上哐哐哐又磕了几个,给大家吓一跳,随即笑声阵阵,沈惟一在笑声中慌张找银子装荷包,又给了两个。

沈桉笑嘻嘻地拿着荷包去买玩具,一下子全花光,然后回家看着满屋子玩具,乐得合不拢嘴。

这都是祖父和小祖父给的荷包买的。想他们了。拿几个玩具找他们玩吧。

祖父经常坐在轮椅上没法像他一样动来动去,小祖父倒是能动,但也经常黏着祖父哪里也不去,要不就一起去。阿爹说祖父和小祖父都喜欢孩子,让他多亲近他们,阿娘也说他两个祖父都很好,让他多陪陪他们。

沈桉虽小,但总有很怕的感觉,好像很快就会失去祖父,因而越发黏他们,也很少捣蛋,每天就跑祖父院子闻闻花香,提着小水壶浇浇水,然后等着祖父捧着他的脸夸他。

祖父从来不吝啬对他的夸赞,沈桉越干越起劲,天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浇水,本来挺赖床,现在一想到要早早给祖父的花草浇水,眼一睁,就起得早早的。吃饭也吃的多多的,饱饱的,拍着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给祖父看,祖父就会夸他。

某天沈桉灵机一动,跟阿娘上街买了只鹦鹉回来送给祖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买小鸟儿,总之,他想买,就买了。

祖父很喜欢,把他抱怀里轻轻亲着他的脸颊,说祖父也收到桉桉礼物喽。

沈桉一开心,再次出门给小祖父买礼物。阿爹说小祖父什么都喜欢,尤其是吃的和新衣服,沈桉听劝,就什么都买点,一股脑往沈惟一手上送,可给他累坏了,喘着粗气等小祖父夸他。

被夸得高兴,再次出门给阿爹阿娘买礼物,他思考不了太多,一次只能给一个人买,先给阿娘买,再出门给阿爹买,最后给自己也买一个不倒翁,一视同仁,一个也不落下。

晚上照例要挨着祖父和小祖父睡觉,被祖父抱着,他突然提要求:“祖父亲亲桉桉吖!”

今天他可乖了,一点祸都没惹,是该鼓励。沈沛白在他脸颊轻轻一吻,含蓄而温柔。

轮到沈惟一了,抱着沈桉的小脑袋对着脸就是一顿狂亲,把沈桉亲得嘻嘻嘻笑,高兴地直跺脚。

累了一天的孩子很快睡着,沈惟一悄声问:“哥,只有小孩子才可以得到亲亲,是不是也是骗我的?”

他小时候没有得到很多亲亲,还是蛮遗憾的。

事实是他们之间本就有童养夫这一层身份,亲亲太多,沈沛白担心会被误会。

沈沛白说:“你本来就是我的童养夫,一直亲你,不太好。而且孩子大了本来就很少亲亲,不然会被人笑话。”

沈桉踢被子,沈惟一重新给他盖好,继续小声道:“谁爱笑就笑去啊,我又不关心谁会不会笑话我,如果一举一动都要考虑别人想法,那活着多累啊。”

沈沛白沉默片刻。想了想,道:“你说得对。沈惟一,我想亲亲你。”

沈惟一:“好呀好呀!”

主动把脸凑过去,成功得到一个亲亲,还不满足,要亲一亲嘴巴才算数。

沈沛白说:“总觉得你是小时候得到的亲亲太少,所以一直惦记,这么大了还喜欢亲亲。”

沈惟一笑道:“那可不,我就喜欢亲亲。”

沈惟一好喜欢笑,恣意开心,没有烦恼。

沈惟一三十四岁。

夏季暑热,沈桉搬进了小山洞,里面新换了一张矮几,还有个竹筐用来装玩具。天气热热的,汗水多多的,沈桉喜欢待在里面玩,不想出来,也不想别人进去,但祖父可以进去,因为他超喜欢祖父,祖父还是家里老大。小祖父也可以进去,因为这个地方就是小祖父小时候经常玩的,他算是占了小祖父的地方。

沈桉欢迎他们进去,前一瞬还趴在竹席上玩不倒翁,眼一抬余光看见祖父和小祖父路过,赶紧喊他们:“祖父祖父!进来吖!”

人还没进呢,沈桉赶紧给他们倒冰镇酸梅汤,沈桉人小小的,力气也不大,装冰镇酸梅汤的壶也很小,只能给每个人都倒一点点,再给自己也倒一点点。

还要学着大人的样子跟祖父们碰杯,叹息一声,说生活好苦。说完嘻嘻嘻笑,演得很过瘾,还要祖父们在这里陪他玩。

沈沛白本就是来找他的,坐竹席上陪他聊天,听他说话。竹席小小的,平日沈桉一个人怎么打滚都可以,大人一来就不行,他只好坐得端端正正不乱动,因为祖父喜欢乖乖的孩子,他就很乖啊,一点也没乱动呢。

沈惟一没地儿坐,就坐矮几上,刚开始沈桉没察觉,后面发现了,开始幸灾乐祸,指着沈惟一跟沈沛白告状:“祖父你看!小祖父坐桌子上,桉桉都不坐桌子!”

沈沛白拍打沈惟一屁股,笑道:“还不下来?桉桉都说你了。”

沈惟一在竹席上挤一挤,好歹有了一席之地。沈桉觉得自己今天可乖了,连忙给沈惟一让让,三个人一起坐下,这样就会显得他更乖,祖父一定会夸他!

“桉桉真棒,知道桌子不能坐上去。”沈沛白抚着沈桉后脑夸他。

沈桉更开心了,他还是小孩子,哪里憋的住笑,笑着笑着摇头晃脑,心里美滋滋的。

其实他也是被打出来的记性,饭桌上他手短经常够不到菜,就忍不住往桌上爬,刚开始阿爹阿娘会说他,但他不听啊,下次还爬,后来阿爹就打他了,打得他屁股好痛好痛,就记住了桌子上不能坐人,也不能站人。

他回头从竹筐里一个一个往外丢玩具,说:“玩具,陪桉桉玩。”

玩累了,就要睡觉,正好该吃晚饭,手里还握着大鸡腿,眼睛已经睁不开,时不时想起大鸡腿就会挣扎一下啃一口,最终贪吃的嘴没抗过身体的疲惫,靠着阿娘睡了过去。

沈沛白也吃的不多,晚上有些劳累,沈惟一早早送他去休息。

夏荷盛放,沈惟一推他去八角亭赏荷,沈桉闲不住,但今日阿爹也在家,就跟阿爹一起钓鱼。小小的孩子脑袋上顶一片绿油油的荷叶,悠闲地坐在五曲桥上,水面刚有动静,他阿爹准备起竿,他就忍不住爬起来站好欢呼,有时候会把鱼吓跑,有时候没耐心了,就想亲自下塘捞鱼。

魏鸣也有一条鱼也钓不到的时候,就把竿子往旁边一丢,背着沈桉下去捞鱼,沈桉被绑在后背,看见鱼了就高兴欢呼,小手一指,激动地喊他阿爹快抓鱼。

一条鱼也捞不到的话,他就会上岸撒娇,抱着沈惟一的腿笑容满面道:“小祖父,桉桉想吃鱼吖!”

他就爱吃鱼,别的肉都很挑。

沈惟一就会背着他下去给捞,换魏鸣上岸。他们今晚要给沈桉做鱼的新吃法,烤着吃。沈桉看见火很兴奋,围着烤架跳来跳去,馋得直流口水。

沈沛白四十四岁。

身体越发不好,连出沈家大门去外面看看都有心无力。

福伯逝世,他去了一趟,回来好多天都走不出悲伤。沈桉不懂什么是悲伤,只知道爬他身上要抱,然后看着他笑,想哄他开心。

他有些抱不动沈桉了,努力圈着孩子的腰和后背以防沈桉从他身上掉下去摔伤。沈桉现在乖多了,趴在他身上不扭不动,困了就睡觉,醒了就笑嘻嘻说:“桉桉不睡了哦,祖父跟桉桉玩。”

沈惟一去端药回来,发现沈桉又爬沈沛白身上了,吓一跳,把孩子抱下来,说:“桉桉找小祖父抱,你祖父生病,抱不动你。”

沈桉爬上沈惟一后背要背,咬着手指头看沈沛白喝药,他好奇祖父怎么每天都喝,闻着就苦苦的。祖父身上也有散不去的药味,但是不难闻,沈桉闻习惯了反而有些喜欢。

沈桉甩甩脚要下去,沈惟一把他放下,他直奔沈沛白喝空的药碗而去,捧着碗舔舌头想尝一尝,沈惟一飞快抢走药碗,拿得高高的,沈桉气得哼一声,找来自己的小木碗在里面装满水,端来坐小台阶上学着他祖父喝药的样子喝水。

还得意洋洋跟沈惟一说:“不喝就不喝,有什么了不起,桉桉也有吖。”

说完捧着自己的碗喝得很欢,一碗水咕噜咕噜下肚,摸摸肚子,撑撑的。

天气转凉,沈沛白给家人都做了新衣裳。偶尔会问问魏鸣庄子需不需要沈惟一去帮忙,魏鸣拍拍自己胸脯,说:“我可以的!沈惟一就在家陪阿爹吧,任何人都不如他照顾阿爹细致。”

沈沛白喘气已经开始困难,自己上下轮椅会很累,随便动一动就要歇上好久,更麻烦的事情也只能沈惟一帮他了,连沐浴后穿衣都得沈惟一帮忙。

今年除夕家里一如既往地热闹,沈沛白没法照看孩子,一直在房间休息。饭好了沈惟一来叫他,沈桉也要来,举着小风车一路小跑,声音远远就传进房间:“祖父祖父!吃饭啦!有鱼吖!”

沈沛白费力地撑起上身,掀被子要下来,沈桉已经跑至跟前,趴床边仰头跟他说:“好大一条鱼!阿爹弄的清蒸,祖父喜欢清蒸!”

沈沛白不是喜欢清蒸,而是只能吃清淡的。他笑着摸摸沈桉脑袋,说:“桉桉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跟桉桉一起去吃饭。”

沈桉立马很有眼力劲儿的丢了小风车去扶他,把小小的肩膀给祖父撑着,整张脸都在用力,咬牙告诉自己能行。

忽然肩上一轻,祖父并没有依靠他,他着急地扶着祖父肩膀,说:“拉着桉桉呀,桉桉扶祖父吃饭!”

身后阴影压下,沈惟一快速扶沈沛白起来,把人抱轮椅上坐好,弹了一下沈桉脑瓜子,笑道:“跑那么快,还以为能把你祖父抱起来呢。”

沈桉揉自己脑袋,捡起小风车快步跟上他们,不服气道:“桉桉还小,桉桉长大了就能背起祖父,祖父想去哪里桉桉都带祖父去。”

沈惟一夸赞:“还挺懂事。”

沈桉笑了,牵着沈沛白的手一起走,心情愉悦道:“那当然,这可是我的祖父。”

沈沛白说话太多也会累,一路听着,浅浅微笑,感受手心小小的手指,这样小的生命,不知道还能牵几次。

又是点爆竹的时候,沈桉十分想点,魏鸣背着他点了一趟,点好飞快跑开,沈桉兴奋地在他阿爹背上乱叫,双手双脚一直扑腾,嘴里随着爆竹声阵阵一直喊:“过年喽过年喽,嘣嘣!嘣!”

扯阿娘衣服叫阿娘靠近一些,吧唧一口亲阿娘的脸,再低头在阿爹脸上亲一口,开心得无法形容,小手乱抓还要亲小祖父,最后是祖父,顺势伸手要祖父抱。

“祖父抱着我吖!抱桉桉进屋吃饭吖!”

沈沛白没什么力气抱他,小心翼翼把他圈在怀里,沈桉很乖,全程只动了一下,仰头亲亲他的脸颊。

晚上准备压岁荷包,沈沛白已经没了精神,闭眼靠在床头等沈惟一准备,沈惟一装好放在一边,轻声问:“弄好了哥,你看一下吗?”

沈沛白半睁着眼,沈惟一把荷包放他手心感受重量,说:“街坊邻居家小孩儿的,人多,我准备了很多份这样的。”

荷包不算太沉,但比别人家大方,已经很合适。

又一份放在沈沛白手心,沈惟一说:“这几份都是一样的,是给辰辰和大壮的孩子的,到时候沈桉他小姑小叔和云朵他们来了也是这个重量。”

荷包不轻,很大方了。

沈沛白点点头。

沈惟一再往他手心放一份,比前面的更沉,说:“这个重量有两份,沈桉他阿爹阿娘的。儿子儿媳妇的压岁荷包,自然要多给些。”

这个重量也很拿得出手,沈沛白再次点点头。

最后一份,光是触感就知晓里面多得惊人,荷包也是最大的,已经很大了,还塞到快溢出来。沈惟一说:“这是沈桉的。今年冬天比往年冷,小家伙明天估计又会赖床。”

沈沛白轻笑了一下。最后问:“你的呢?”

沈惟一:“嗯?”

沈沛白握握沈惟一的手,费力道:“惟一也得有压岁荷包,我不想动,你往我箱子里拿银两,给你装一个。”

沈惟一笑道:“不用,我都三十好几了,再收荷包沈桉都笑话我。”

沈沛白手往外使劲,叫沈惟一拿箱子,“去,装一个。”

装多装少都行,沈惟一又不缺银子花,每年光是卖七百亩桃和三千亩棉花的银子都够他和他哥生活,更别说家中租地繁多,每年都收好多租金呢,他躺着什么也不干每天都有白花花的银子成箱成箱往里进。

沈惟一搬来他哥每月放碎银的箱子,问:“那我装多少呀哥?”

自己给自己装总差点意思,沈沛白也想到这点,深呼吸,缓口气坐好,一点一点往外拿碎银,凭着方才记忆里的手感,拿出比沈桉荷包还重的份量,说:“就这些吧。”

沈惟一压不住嘴角,笑道:“那我的荷包就比沈桉的还沉了,哥确定没拿错吗?”

沈沛白说:“没有。”

沈惟一忽然想起以往来,又问:“以前每年的荷包,是不是都是我的最多啊?”

沈沛白说:“嗯。”

沈惟一每年都有荷包拿,但每年都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给他准备的,反正第二天总能给他变一个出来,让人惊喜若狂。而且他的荷包总是沉甸甸的,那钱他经常舍不得花,什么时候给哥哥买东西就什么时候再花。

沈惟一高高兴兴把自己的封好,放沈沛白那一边,等着明早哥哥再给他。

天刚蒙蒙亮,沈惟一刚要起来和魏鸣一起做早饭,忽然听见砰砰砰的敲门声,还没反应过来,沈桉已经笑嘻嘻地拖着盆进屋,把盆往床前一放就跪下磕头,边磕边喊:“祖父小祖父身体健康!新年新禧!”

昨天就四岁了,讲话比去年明白,鬼精鬼精的,他阿爹起了他就知道该来磕头了,衣服都没穿好,找了盆赶紧跑来。

床上两人都还愣神,沈桉小手一摊,五指抓啊抓,甜甜道:“祖父~荷包~”

他的手心有些空,需要大大的荷包装点一下。

沈沛白先回神,无奈一笑,拍拍沈惟一让拿荷包。沈惟一哈哈大笑,给了荷包问:“你阿爹阿娘呢?”

“谢谢祖父!谢谢小祖父!”沈桉接过荷包,荷包太沉,他抱不住,放盆里拖着走,说,“阿爹做饭,阿娘睡觉,我来要荷包。”

放盆里也拖不走,他太小了,只能求救:“太沉了,桉桉拿不动吖。”

乖乖等沈惟一穿衣起来送他回房,他太高兴了,坐床沿上两只脚向后互相蹬蹬,踢掉小鞋子爬上床,亲了阿娘脸颊一口,笑着睡在阿娘身边。

开春仍是寒冷,风里带了寒气,沈沛白没法出门,只能待屋子里休息。沈惟一日日守着,给他送饭送药,换衣擦身,天气暖和了就带他出个房间染染白发晒晒太阳。

沈桉老来找他们,沈惟一干什么他都帮忙,忙是帮不了半点,但他想干沈惟一也没阻止,一直夸他勤快能干。

沈桉听得心花怒放,还能更勤快,给花草浇好水了就扫落叶,扫干净了在地上打几个滚,趴地上擦地,干得热火朝天,谁劝都不好使。

他就很勤快,他最勤快,像他这样又乖又勤快的小孩儿,一定是祖父和小祖父心里最喜欢的孩子。

他东扯西扯问了祖父好多话,铺垫很久,最后才问:“桉桉是不是祖父最喜欢的孩子啊?”

沈沛白一伸手,小孩子就蹬掉小鞋子爬床上躺在他臂弯,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沈沛白说:“你们这一辈里,祖父当然最喜欢桉桉呀。”

沈桉躺他怀里咯咯咯笑。

笑半天,想起什么来,爬起来坐好,不怎么熟练地除去外衣随意往地上一丢,再次躺回沈沛白怀里。

他知道祖父不喜欢脏东西,他不能把脏东西带到祖父床上,不然祖父就不喜欢他了。

天还冷,他这一脱,可给沈沛白心疼坏了,把他塞进被子里好好裹着,一点寒气也不要渗进去。

沈桉喜欢这样玩,在被子里动来动去,沈沛白按不住他,只能抱紧他,困倦无比道:“桉桉不动,陪祖父睡一会儿好不好?”

于是沈桉安静下来,躺他臂弯安然入睡。

这一睡就到下午,沈桉都醒了,祖父还在睡。沈桉揉揉眼睛爬起,肚子饿得咕咕叫,天色昏暗,黄昏已落,沈桉朝外边喊:“鱼吖鱼吖!”

有丫鬟进来小声道:“沈小公子稍安勿躁,惟一公子刚离开,很快就会把饭送来。”

沈沛白去前厅吃饭太麻烦了,病怏怏的样子也担心影响家人食欲,干脆都叫人把饭菜送来房间吃。沈惟一也跟着他在房间吃饭,今日沈桉也在,有些吵。

沈桉推推沈沛白胳膊,整个人爬他胸膛上拍拍,又是摸额头又是拍耳朵,一直喊:“祖父起来吖!有鱼吖!”

沈沛白已昏睡一下午,被他弄醒时还一阵恍惚。见他睁眼,沈桉乐呵呵又道:“吃饭吃饭!祖父起来吃饭吖!”

沈沛白撑着坐起,发现沈桉没穿外衣时忙把人重新塞回被窝,喊丫鬟去沈桉衣橱找衣服送来。

沈桉被裹得很紧,只在被子外留一个小脑袋笑得露牙,乖乖听祖父的话在里面蜷成一团不乱动。

沈惟一提着饭菜回来了,衣服还没到,沈惟一先把饭菜放好,过来给沈桉束发。小孩子头发短短的,扎两个小丸子就很合适,沈桉摸摸自己头发,仍是笑脸模样。衣服到了,沈惟一把沈桉从被子里揪出来给他穿衣,顺便说起被沈桉除去的脏外衣的事,说:“桉桉不要在地上打滚了。”

沈桉倒是听话,点点头,问:“不打滚了,那桉桉还能做什么吖?”

沈惟一说:“什么都好呀,玩玩具,去找小朋友玩,邀请小朋友来家里玩,或是看看画本,陪你阿娘逛逛街,来陪祖父说说话,都可以。”

这么多呀!沈桉决定以后不躺地上打滚了。又觉得失望,争取道:“可是打滚很好玩呐。”

沈惟一噗嗤一笑,妥协道:“行吧,你喜欢就好。”

穿好衣了,往沈桉屁股上一拍,说:“吃饭去。别动鱼,等我喂你。”

沈沛白也已经自己披好外衣,沈惟一抱他入座,沈桉已经拿好小勺子等待开饭,他们家是有规矩的,虽然祖父和小祖父都允许他先吃,但是阿爹说了,家里得祖父和小祖父动筷以后晚辈们才能动筷。

鱼鱼就在眼前,沈桉望眼欲穿,看看鱼,再看看祖父,大眼睛望来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祖父看他了,视线对上,沈桉嘿嘿一笑。

沈沛白把沈桉的小木碗拿过来,仔细除去鱼刺,一点点把肉挑碗里还给沈桉,沈桉眼睛亮晶晶的,看见满碗鱼肉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惊喜道:“好多鱼鱼!”

沈沛白再给沈惟一挑鱼肉,沈惟一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沈桉不怎么爱吃米饭,沈沛白洗了手,用干净绢布把米饭搓成一个小米团给他,沈桉爱不释手,大口大口啃着吃。

青菜和其他肉类也得吃,不能光吃鱼,沈沛白说:“桉桉今日这么乖,和小祖父比一比谁吃的营养多呀!”

比一比?

沈桉贪玩,当即便道:“好呀好呀!”

他眼睛一眼不眨盯着小祖父筷子看,沈惟一吃什么他就吃什么,沈惟一故意引导他吃有营养的蔬菜和肉,他也顾不上喜不喜欢了,反正就吃!就想赢!甚至主动添了米饭,够不到的菜就很着急,幸好两位祖父都愿意帮帮他。吃着吃着,发现小祖父吃的这些菜味道意料之外的好吃哎!

他们比得是谁吃的营养多,不是比量,因此沈惟一故意留了几道菜不吃,沈桉想赢,在吃饱前把沈惟一没吃的那几道菜也尝一尝,吃得饱饱的,高兴问:“我赢了吗祖父?”

沈沛白笑着给他擦嘴,说:“当然赢了呀,桉桉真棒,今日没有挑食哦!”

比赛得有奖励,沈沛白说:“桉桉想要什么奖励呀?”

沈桉高兴地直蹦,沈沛白还以为他又想要玩具,没想到沈桉手往房间外一指,兴高采烈道:“桉桉也要在房间养花,祖父帮帮桉桉吖!”

于是沈沛白把沈桉喜欢的花草都给他搬过去,嘱咐道:“桉桉要替祖父养好这些花草哦,再挑食的话花草都得还给祖父。”

沈桉连连点头。尝到多吃饭菜的甜头,他经常来跟他们一起吃,趁机要夸夸。他阿爹阿娘正愁怎么治孩子挑食呢,一听说他来这边吃饭能吃两小碗,天天赶他来跟祖父们一起吃,他不来也得来。

沈惟一三十五岁。

沈沛白开始提醒沈惟一身后事:“有些事不想这么早教你,但是怕没机会教,所以现在提醒你,等你到了七老八十步履蹒跚时,最好吩咐人给自己打一副棺材,我是没机会给你安排这些了,待我走后,你就是这个家最年长的,魏鸣不懂,你得自己安排好这些。”

沈惟一一向笑着的脸庞有瞬息垮掉,不高兴道:“我为什么要弄这些?我可不弄。”

沈沛白说:“魏鸣比你小不了多少,等你到了一百岁,他都是九十多岁的老头了,他怎么给你安排?”

沈惟一支吾道:“唔……到时候再说吧。”

……也行,想怎么安排都是后事,沈沛白本就是趁现在有机会教教沈惟一这些事怎么安排,至于孩子们想怎么弄,还得看孩子想法。

又是一年夏季,他们在外边晒太阳,沈惟一问他哥为什么喜欢晒太阳,沈沛白说:“厌恶离别,不喜欢雨天。爱重逢。”

爱沈惟一。

他们商量墓志铭写什么。

沈惟一说想在墓碑上刻下他哥笑着的模样。沈沛白笑道:“你疯了?”

沈惟一淡淡一笑:“没疯。”

他眼里装的全是他哥,指腹划过他哥脸庞,自豪又幸福道:“想要所有经过我墓穴前的世人,都看到我爱人长什么模样。”

沈沛白说:“不可以,墓碑太小,刻我一个人就满了,没地方刻你了。”

沈惟一说:“那我买块大点的墓碑,只写上我名字也行,证明我身份。”

后半辈子都在努力证明自己身份的沈惟一,死了也要把自己摆在沈懿爱人的位置上,让所有经过他们坟前的人都知道他们曾经相爱,很爱很爱,死了也不离不弃。

沈沛白把眼前深爱之人的模样深深刻进眼眸,笑道:“你怎么就不能准备两块儿墓碑合一起呢?”

沈惟一煞有其事道:“不行的呀,中间有条缝,我不想跟哥分开。”

“但我们墓穴挨在一起呀。”沈沛白说,“多年后我先下葬,你把我埋了,经过我墓前的世人都知道我有一个爱人,就长我墓碑上那个模样,再过好多好多个十年,你也老了,后人把你下葬,你的墓碑刻上我的模样,世人都知道我是你爱人。”

沈惟一忽然问:“若是合葬呢?”

沈沛白不假思索道:“不可能。”

沈惟一婉转道:“即使你先去,很多个十年以后我再去,那时候也不能合葬吗?”

沈沛白思考了一下,说:“那时候可以。我怕我变成白骨,会吓着你。”

“我又不是活着的时候去掘坟,怎么还能看见白骨。”沈惟一用自己脸颊去蹭沈沛白的脸,很是认真,像是承诺,“我是去爱你的,变成白骨也不怕。你不要嫌我去的晚。”

沈沛白道:“我希望惟一长命百岁。希望我能多陪你几年。”

沈惟一立起脑袋,喜悦道:“那我们说好了,下辈子我是哥哥,我养你长大。”

沈沛白感到荒唐,笑道:“沈惟一。怎么想都不会你是哥哥吧?”

这么幼稚的话,也就沈惟一能说得出来。他们之间相差的何止是跨不过的九年,他身体状态已经很差了,而沈惟一身强体壮,怎么看都会是他先离去,沈惟一会长命百岁。

这么一想,忽然害怕沈惟一孤独,舍不得沈惟一孤独。

好想陪沈惟一白头到老。

沈沛白忽然有些后悔与沈惟一成亲,若换一个人嫁给沈惟一,说不定这会儿沈惟一孩子都能跑了,也会如魏鸣一样有个正常的家庭,与妻恩爱,白头偕老。

“沈惟一……”他轻声试探,“与我成亲,你有没有后悔过?”

“没有啊。”沈惟一摇头,模样认真,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

怎么会后悔呢?追了半辈子才追到的人,好不容易才有了明媒正娶的身份,怎么可能后悔。

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沈惟一着急问:“哥后悔了吗?”

还不待沈沛白回答,沈惟一凶巴巴道:“不许后悔!”

沈沛白抬手揪揪他脸颊,无言一笑。

不后悔了。

“我不管。”沈惟一语气傲娇道,“下辈子我是哥哥,你还得做我童养夫。我一定不会骗你,从小就把你当童养夫养,大了就成亲,你一辈子也不许后悔。”

沈沛白答应道:“行,我当你童养夫。”

继续揪揪沈惟一脸颊,这张乖巧的脸真是百看不厌。沈沛白松手,说:“但是哥哥还得是我,这个不能变。”

“变一变嘛。”沈惟一抱着沈沛白胳膊摇晃撒娇,“哥哥,变一变。”

沈沛白笑问:“想听我叫你哥哥?”

沈惟一笑容满面道:“想。”

三十好几了,笑起来还是乖乖的模样,惹人喜欢。

“想的美。”今日说了太多话,沈沛白觉得很累,声音都变得虚弱,“叫我哥哥。”

“哥哥。”沈惟一其实很好哄,没成亲前三言两语就能哄得心满意足,成亲后根本不用哄,让叫哥哥开口就是叫。

“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

太乖了。

沈沛白笑着,主动凑上侧脸,沈惟一心领神会,亲得很大声。

“么~!”

那么今年未到的生辰愿望,便是希望陪沈惟一白头到老。

“哥,爱要坦荡荡,你喜欢我,你就要说喜欢。”沈惟一教他,“下辈子遇见了,可不能再这辈子这样拒绝我了。”

“好。”沈沛白学着说,“沈惟一,我喜欢你。”

“哼哼,我也喜欢哥。”沈惟一嘴笑到合不拢,“我超级超级喜欢我的哥哥,最最最喜欢我的哥哥,没人能跟我哥相比。”

沈惟一也是,无可替代。

晚上沈桉又来缠着要和他们一起睡,但沈沛白身体太差了,沈桉会影响他。他倒是觉得没关系,是魏鸣不许沈桉打扰他。

沈桉睡觉不太乖,喜欢乱动,经常睡着睡着就踢被子,从床头睡到床尾。沈沛白把他哄睡着了,魏鸣就会来把他抱走。

沈沛白昏睡时间越来越多,偶尔白天也会昏睡,呼吸微弱,但睡眠状况又不好,易醒,怕吵。

沈惟一把沈桉送的鹦鹉送去别的房间养着,他们房间杜绝任何吵闹,沈桉来了也得乖乖闭嘴小小声说话。

等沈沛白身体情况好上一些了,沈桉才被允许大声笑出来。沈沛白喜欢听沈桉笑,身体好上一点时他是能抱抱孙孙的,小小的孩子很喜欢往他怀里钻,困了不让别人抱,就得待在他怀里才肯睡。沈沛白喂沈桉吃饭,沈桉吃红烧肉吃得满嘴油,沈沛白会细心给他擦去,温柔道:“桉桉真乖,现在都不怎么挑食了。”

孙孙经不起夸,一夸就埋头狠狠啃饭团子,一口米饭一口红烧肉,吃得很香。还要挑蔬菜吃给沈沛白看,骄傲道:“祖父快看,桉桉还能吃蔬菜呢。”

沈沛白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说:“桉桉还能主动吃蔬菜了?怎么这么棒呀!你阿爹小时候都不爱吃蔬菜呢。”

“嘻嘻!桉桉就很棒啊!桉桉不挑食!”沈桉继续吃炖熟的笋,炒丁的萝卜,小勺子挖上满满一勺大口大口往嘴里送,咽下去后张嘴给沈沛白看,说:“桉桉今天吃的菜也很多哦!”

沈沛白笑容温柔,继续夸赞:“整个清州都找不到第二个像桉桉这样不挑食的好孩子,我们家怎么这么幸运,让桉桉出生在我们家了呢?”

沈桉越夸越高兴。

“嘻嘻!桉桉还能吃虾哦,祖父给桉桉剥虾吖!”

沈沛白赶紧腾手剥一只虾给沈桉。

吃完也要夸夸,沈桉会垫垫脚,靠着柱子站好,问:“祖父!桉桉有长高吗?”因为祖父说多吃饭菜才能长高。

沈沛白总会告诉他:“高了不少呢,明年桉桉就跟祖父一样高啦。”

给沈桉乐得,饭桌上有什么吃什么,再不挑食。

沈沛白身体每况日下,开始不让沈桉来了。

每次醒来沈惟一都有守在身边,要不就是去煎药做饭,他现在连吃饭都很累,沈惟一就会想方设法给他熬好喝不腻的粥。

这样子,到真应了沈惟一的少时承诺,照顾他到老。

沈沛白想到他和沈惟一下辈子的约定,好像有处不对劲的地方。

沈惟一要他喊沈惟一哥哥,沈惟一还想他做沈惟一的童养夫。

他今日精气神好,跟沈惟一说:“可是亲兄弟是不能在一起的。”

沈惟一就说:“那不可以再收养我吗?”

沈沛白思考:“嗯……可以是可以,但是在找到你收养你之前呢?你会在不知道的地方遭罪,要等好久才能一路颠簸到我家做我弟弟。”

沈惟一豪爽道:“我又不怕吃苦!我管他呢。”

沈沛白说:“可是我心疼啊。”

一句“心疼”勾得沈惟一嘴角瞬间翘起好看的弧度,说:“那就做离你最近的邻居,我每天都往你家跑,每天都找你玩。”

这倒是可以。沈沛白笑道:“好啊,那我每天早早起床,等着你来找我玩。”

沈惟一畅想道:“我们还要一起去学堂!哥,我要跟你争第一!”

沈沛白道:“不用争,第一肯定是惟一。”

沈惟一道:“不行!不能让着我!哥你得正常发挥,反正第一肯定是你,我争取拿第二,我们好好学习,这样等长大了就能去天崇应试,哥你肯定是状元,而我会是有史以来长得最好看的探花。”

嗯?这不对呀。

沈沛白问:“那榜眼呢?惟一没有信心吗?”

沈惟一说:“有的呀,可是陆小辰这辈子没考上状元,下辈子得考上榜眼吧。我们下辈子拖着他一起学习,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冲一冲。还有状元饼,我还没吃过天崇的状元饼呢,这辈子就算了,太远了,不去,下辈子我们一起尝一尝。”

天崇的状元饼沈沛白倒是吃过,可惜自己现在身体不好,没法陪沈惟一同去。他只能道:“惟一自己去吧,回来时给我带点回来。”

沈惟一猛烈摇头:“不去不去!等哥好了我们再去。”

说好的不会离开就是不会离开,他怕自己这一去哥哥又会胡思乱想,而且他为什么要去呢?天崇有什么好的,他只想陪在哥哥身边,哥哥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家里最近氛围不太对,大夫天天来,沈桉都要吓着了,沈沛白不再让沈桉过来找他,他好点的时候会出去找沈桉玩。

沈桉阿爹阿娘有空的时候会来陪他,魏鸣是男子还好,沈桉阿娘是女子,总来不方便,因此这边基本只有沈惟一在。太安静了,总在这么压抑的环境待着,沈沛白都怕沈惟一待出病来。

有力气了,会打趣沈惟一一番,说:“你十六岁离家,寄回来的信不是说你在天崇过得很好吗?怎么回家后看着没长高多少?”

沈惟一泄气道:“哥。我说谎,我过得不好。那些信,全是骗你的。”

一天只有二十文,都攒着给哥哥寄信,穿的是粗布麻衣,吃的是粗粮,一开始极不适应,经常肚子疼。

沈惟一知道他哥开他玩笑,顺势撒娇道:“他们一起放爆竹,我孤零零地躺在又冷又硬的床板上想在清州和哥一起过的除夕。”

中都状元饼特别便宜,泛滥成灾了都,他想家的时候,就吃一块儿状元饼。

他也没见过镇国大将军,前面乌泱乌泱的好多人,他根本不知道哪个是高啸玄大将军。

沈沛白继续笑问:“十八岁生辰,你所谓的奢侈一把,就是买几块儿状元饼吃?”

沈惟一:“嗯……”

沈沛白又问:“荷叶鸡呢?谁给你的?”

他始终不相信沈惟一自己买的话会吃出感动来。果然,沈惟一说:“荷叶鸡是李叔买的,正好我生辰,分给我好大一块儿肉,我太久没吃过肉了,很感谢李叔。”

他见他哥都能开玩笑了,以为在好起来了,有些高兴,说晚上去买点陈哥羊蹄来吃,他哥都好久没吃过那些东西,经常喝寡淡的粥,要不就是药膳。

话没说完,沈沛白又开始咳嗽,咳得唇边鲜血点点,精神也萎下去。他怕沈惟一担心,还坚持说话,道:“没事,很……很正常……”

沈惟一怕得要死。

沈惟一假装很镇定道:“不怕啊,哥也别怕,没事的,没事。”

但他帮沈沛白擦去唇角血污的手一直在抖,擦着擦着,发现他哥眼睛闭上就没睁开,颤颤巍巍伸手去探鼻息,只是昏睡,虚惊一场。

然后是后怕。沈惟一抱头痛哭,浑身被莫大的恐惧包裹,不知道该怎么办。

哭声引来沈桉,小小的身影扒在门框偷看,发现是他小祖父在哭,跑了。很快回来,跑沈惟一跟前,给他一个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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