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惟一情绪激动,怒道:“我不走!你怎么又要赶我走!”
沈惟一也郁闷,从床头隐秘的缝隙里找出纸契,指着上面的字给沈沛白看:“童!养!夫!你看看,这几个字是童养夫,这是我的纸契!你都盖了印,这里还有你签下的字。”
沈惟一指着上面的拇指印给宋锐看,“宋锐哥你看!都签字盖章好了,我的名字,我哥的名字,都在上边!”
宋锐侧目瞥沈沛白,沈沛白无动于衷,看都不往纸契上看。
沈惟一几近崩溃,冲沈沛白哭,“你自己签的字,你还能不认吗?即使有了这张纸,你还是不要我吗?”
他都已经这么听话了,他最听他哥的话了,到头来还是要被抛弃。他只有一个哥哥了啊,没有哥哥,他就没有家了。
沈沛白也很痛苦,叹息道:“我曾经以为所有人都会走,唯有你不会离开。”
在最后一次愿意相信人的时候,沈惟一给了他最后打击,说走就走,一走再走,从来都不定归期。
沈惟一也想起这些离别的时刻,他也不想走的,但当时没有更好选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沛白太没有安全感了,沈惟一总让他无法心安,猜不透哪一日沈惟一就又会走。
沈沛白继续道:“到头来三天两头离家的,只有你。”
他受不了忽远忽近的感情,如果结局是注定要离去,不如快刀斩乱麻,及时止损,哪怕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即使现在关着了又怎样?那么大一个大活人,还能关一辈子吗?
“我错了哥,我不应该走。”沈惟一拉着他的手认错,“我真的不想走,我不想没有家。”
沈沛白不小心与他对视,很快移开目光,不忍看沈惟一眼角的泪痕。他抽出自己的手,劝道:“我先出去,你冷静冷静。”
沈惟一重新拉住他手腕乞求:“不出去!哥不出去!”
“放手。”沈沛白语气强硬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管你,明早之前,不要踏出房门半步。”
沈沛白朝宋锐看去,宋锐立马心领神会,推他出去。沈沛白道:“等会儿会有人给你送宵夜,吃好收拾包袱,要回清州还是离开沈家,都由你。”
“哥!”
沈惟一眼睁睁望着他背影离去,声嘶力竭:“哥!”
沈沛白回到客房,不时有丫鬟来话沈惟一在闹。
沈惟一摔了碗筷,把房间弄得一团糟。
沈惟一撕了小人书与画本,碎屑满天飞扬。
沈惟一捶打门框,一直在喊人把他哥哥叫回去。
沈惟一打坏了门框,弄伤了手,喊破喉咙他哥也听不见。
窗外又下起了雪,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年慢,沈沛白走出屋檐,伸手时纷纷扬扬的雪落在手心,飘雪落在没有温度的手指,久久不化,似乎只要冬不去,雪就一直在。
所以世上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离别呢?
从出生到死亡,从相见到分别,说好永远不离开的人一个个相接离去,而他信以为真,以为真的有人可以永远不离开自己。
可即使拿身体讨好,最后一个人还是离开。
沈沛白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很害怕孤独。
幼时没人愿意跟他玩,他自己交的朋友让他伤心,他不想再跟人做好朋友,所以阿爹阿娘花银子买一个小朋友跟他做朋友陪他玩。他太害怕孤独了,所以对那个小孩儿很好,真心以为他们便是朋友,是他唯一的朋友。可原来金钱买不到友情,反而让人更加唾弃。
那花钱买来的朋友,连同欺负他的人一起把他推倒,被推倒的轮椅明明那样近,他却爬不起来,四周的嘲笑谩骂像洪水涌入,他被包裹其中走不掉也必须听。
最难过的是,他所谓的朋友,就站在他的身边,居高临下望着他,那眼神,分明是看不起他。
他当真如此差劲吗?他明明,对所有人都笑啊。
生病后更为自卑,觉得自己是家里累赘,总让阿爹阿娘担心,他喝药从来不需要劝,他也想快快好起来,他让阿爹阿娘再生一个代替他,阿爹阿娘总说不会再要孩子,他很内疚,也会小心翼翼开心,心想阿爹阿娘怎么那么好呀,从来不会放弃他。但到了晚上总偷偷哭泣。
病总不见好,阿爹阿娘说要给他找一个童养夫。童养夫,就是长大了会跟他成亲的人。可是这样的他,真的会有人愿意嫁给他吗?
即使有人真的不嫌弃,成亲以后,一旦被人嘲笑,童养夫会不会一怒之下也对他撒火?到时候他能做什么呢?得到又失去的感觉太糟糕了,被人嫌弃的感觉更是糟心,如果注定所有人都会离开,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他只要阿爹阿娘,只要外祖母,只要表哥和舅舅舅母,还有福伯。
阿爹阿娘又带回来一个孩子,说是他的童养夫,他问过福伯,这个孩子也是买来的,黄金千两,买来陪他玩。他不想要跟人玩的,可是这个孩子好可怜,一直哭,他只是一时好奇靠近,就舍不得离开。他教孩子说话,教孩子走路,他生怕孩子和他一样不能走,早早便教孩子独立站立行走,孩子叫他爹爹,孩子总说永远不会离开他……说了千遍万遍的不离开,结果是一遍遍离开,只是小孩子的戏言而已,他怎么就信了呢?
如果一开始就不信,是不是往后也不会那么难过?
如果一开始就不对孩子倾入过多情感,是不是离开时难过会少一些?
走走回回,患得患失,他不禁想是不是命中注定他只会孤身一人?
阿爹阿娘的模样已经淡去,他吃力地想了想,发现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仅剩一个模糊的轮廓,耳畔拨浪鼓的声音很是清晰,那是阿娘怕他无聊,一有空便来哄他玩,他很喜欢晃动拨浪鼓,吊着的小球永远不会离开中间的鼓面,每次晃动,都是自己和自己玩。仅有的拨浪鼓晃动的声音,是他自己哄自己说不孤独。
雪下得更大,不一会儿落满披着的发。有人在他头顶撑伞,给他披上温暖厚实的斗篷,来人问:“公子。怎么哭了……”
他这才惊觉有泪一直滑过脸颊。
“没什么,风吹得眼睛疼。”
为什么一直不走的,偏偏是宋锐呢。
为什么宋锐是那人亲哥哥。如果宋锐与那人没关系,会不会他也能有一个朋友,像沈惟一有洪时鹤和钟珏,以及学堂里好多叫不出名字的朋友那样?他又不贪心,又不是要辰辰和大壮那样极好极好的朋友,只是稍微疏远一点也没关系,哪怕是点头之交,为什么一个也没有呢。
他害怕孤独,但不得不习惯孤独。他很能习惯,也适应地很好,如果沈惟一不走走回回,他想他大概一辈子都很享受孤独,但他能怎么办?他希望沈惟一回来,真回来了,又担忧再次失去,好不容易习惯失去,沈惟一又悄无声息回来。
他没法把沈惟一一辈子困在家里,也舍不得,他只能终日惶恐,不知道哪一日沈惟一又会走。干脆他先离开,长时间见不到人或许会慢慢习惯。
宋锐仰头看天,说:“雪大了,公子,回屋吧。”
沈沛白道:“你走吧,不用管我。”
宋锐回:“那怎么行。”
宋锐一直很尽职尽责,公子在外边淋雪,他怎么能独自离开。
沈沛白说:“我给你钱,买你离开。请你回屋,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但是宋锐说:“公子,雪太大了。”
沈沛白道:“一千两,请你离开。”
宋锐置若罔闻。
“一万两,请你离开。”
宋锐仍纹丝不动。
沈沛白弯腰,把脑袋枕在臂弯哭泣。
宋锐往前半步,靠他更近一些,在被允许的范围内,离他近一些,让他能感觉到身后有人陪着。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宋锐又何曾不懂他的倔强与不安?
他其实也很小心翼翼,说不在意,其实很在意,越说放下,其实根本放不下,从小就自卑敏感,当年宋锐守在沈家门口,第一眼就看出他的不安,所以不敢靠他太近,始终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宋锐一直在,宋锐从不离开。
这场雪来得急,去得也急,地上刚覆满白雪,天上的雪便停止飘零。沈沛白收好情绪,又恢复外人面前沉稳冷静的模样。外面很冷,再待下去刚好的病情又会反复。
他接过遮雪的伞,平静道:“走吧,回屋。”
有些信件还需要回复,晚些时候宋锐来敲门,给他送暖手炉。他没接,让给沈惟一送去。
那边不缺东西,客房才缺,但宋锐什么也没说,点头过去。很快宋锐再拿着暖手炉回来,重新递到他手里,说:“没闹了,还在房间,看着很伤心。”
他点点头,这才接过暖手炉,继续回复书信。
次日去找沈惟一要答案,久立门前不敢进。
要做到无牵无挂太难了,伤疤从未愈合,次次翻新,仍无法习以为常,始终保持疼痛,难以麻木。
他猛地推开房门,不给自己留退路。问:“想好了吗?”
沈惟一颓败地坐在毯子上,靠着床,满眼疲惫。
“看这意思,我没想好哥就不打算跟我同床共枕了。”
沈沛白的确是这样想的,客房已收拾好,如果沈惟一非要留下,他就打算在那边住下。他来这里,只是想问问沈惟一答案。
原本亲自来问很残忍,不管沈惟一怎么选,他都必然痛苦,然而有些痛不根治就会隐隐的一直痛,他需要一个痛快,哪怕答案是沈惟一会就此离开沈家,死生不复相见,也应该亲耳听到。
痛到彻底,才不会继续妄想。
比如刚失去阿爹阿娘时的雨,他好些年听着雨声无法入眠,一度精神崩溃,视雨如残忍猛兽。
后来丢了伞,把自己暴露在大雨里,痛彻心扉不得拯救,生不如死,然而痛过后会好上很多,再逢下雨,也能强装淡定,撑到只剩自己一人时痛哭。
到现在,已经能跟雨和解,不是每一场雨都会带走重要的人,让他刻骨铭心的是十五岁那场过去的雨,不是现在的。
所以沈惟一,走便走吧,早点离开,他也能早日走出痛苦。
“我没想好。”沈惟一说。
沉寂中沈沛白又乱心神,只觉得这痛又要延期。
沈沛白道:“那你再想一晚,明早给我答复。”
沈惟一问:“明早还想不好呢?”
沈沛白道:“我替你做决定。”
沈惟一道:“哥分明就是想听我说我要离开沈家的答案。”
沈惟一抬眼,目光像是能看穿沈沛白心事,准确戳穿谎言,“可这个回答,哥真的想听吗?”
沈沛白接道:“不用管我想不想。”
沈惟一却淡定道:“退一万步来讲,即使我不说,你也不能真赶我走吧。”
沈沛白不自觉掐自己掌心,逼自己淡定。
沈惟一说:“我跟着你姓,名字是你取的。我,你养大的。说不要就不要,真不要了又会伤心难过吧。”
沈沛白道:“伤不伤心,都是后事,会过去。”
“过不去。”沈惟一眼神逐渐犀利,“你明明知道我最怕你不开心。你不知道我看见你哭也会难受到想死。”
“不明白。”沈沛白视线转向沈惟一眼睛,与他对视,“你对我而言没有很重要,顶多不习惯一阵子,总会习惯。”
“那我离家出走那两年,你有习惯吗?”沈惟一不理会他的强装不在意,“两年不够长是吧,我在边境那五年呢?”
沈惟一道:“那够长了吧?毕竟你也不确定我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也许回不来,那就是一辈子。那五年,也许就是一辈子也见不到的最后五年,你有习惯吗?”
沈沛白移开目光,掌心要被自己捏出血来,“有——”
“你没有。”沈惟一打断他的话,“哥,说谎是不对的。”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觉得我不会走?”沈惟一定定看着沈沛白,目光坚定,“或许我们需要一场婚宴。”
一场盛大无比到足以告诉所有人他们在相爱的婚宴,让听到消息的人都知道他们将共度余生,不是两个都没成婚的兄弟互相慰籍彼此安慰,而是作为夫妻携手白头。
夫妻,这样恩爱的词,用来形容他们再合适不过。
可沈沛白不说话。
沈沛白长久注视地面,徐徐道:“沈惟一,可怜我吗。”
“我想要你可怜我。”沈惟一语气真切,真觉得该被可怜的应该是他自己,“哥可怜可怜我,让我回来沈家,别赶我走。”
沈惟一从床上摸到他的童养夫纸契,温柔的一点点看过去,“在我心里,有哥在的地方才是我家,哥总要我回清州,或是去天崇替大将军做事,我也没有安全感,现今纸契都不能保障我的利益,你单方面耍赖,我根本没有办法。”
纸契上的字字句句沈惟一已牢记于心,他哥再烧他就再写,再不会疏忽大意弄丢纸契。
“我也做不到把这种事情公之于众毁你声誉,但我也不想被别人误会我只是你弟弟。只有成亲,我在沈家才有身份。”沈惟一拿着纸契走向他哥,在面前半蹲,仰头看着沈沛白眼睛,语气恳求,“哥,成亲吧。用一场盛大隆重的婚宴,把我和你困在一起。”
沈沛白脑子里又在打架,那乱糟糟的情感,总是理不清。
沈沛白道:“不管你身在何处,清州沈家都照旧是你家。”
他给留的所有财产,所有租赁良田,依旧属于沈惟一。
“哥口中的沈家,是上上下下养活了一百多户人家的沈家,是路过一个即将饿死之人也会慷慨施粥的沈家。”
沈惟一说:“我要回的,是有沈懿在的沈家。”
“哥。娶我吧。”
沈沛白没回。
沈惟一坐下来,靠着沈沛白的腿,脑袋枕上去,脸颊看着乖顺不已。
地上铺有防寒毯子,所以沈沛白没管,但枕在自己腿上的脑袋,总让他想摸一摸。
不能摸。摸了沈惟一会得寸进尺。
沈惟一娓娓道:“十六岁时我什么都不懂,以为自己是受万人唾骂的变态,怕你也嫌弃我,所以我逃了。二十六岁,说什么都不能逃。”
“哥,你要是再跑,我可能也会把你关起来。”
“我没开玩笑,不是你关我那样过家家似的关,我真的会把你锁起来,只能我一个人看。”
他真的有这种想法,在好久之前,在被所谓生父绑去天崇之前。他想把哥哥关在房间哪里都不许去,成为他传闻里已经成亲的妻子。至于哥哥何在,随便编一个理由,久病在家无法见人,或是干脆撕开天窗让众人知道他妻子就是他哥。
总之,他真的好想把哥哥关起来,打上他的烙印,只属于他一个人。
或许他也该刻一个印有自己名字的印章,印满哥哥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印上“沈清印”,脚趾头也不能放过。要买堆成山的印泥,每天洗,每天印。
“哥,我不能再逃避了,你也不能。这次你不娶,也得娶。要么就嫁,你自己选。”
沈沛白选不了,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再次崩塌,他总犹豫不决,无法狠下心一劳永逸,做不到一刀两断,只藕断丝连让两人痛苦。
他缓缓问:“如果……我的生命只剩下一年,你也要嫁吗?”
“嫁!当然要嫁。”沈惟一没有犹豫,“即使生命只剩最后一天。”
沈惟一仰头,试着在把哥哥关起来前最后一次劝说:“爱欲与亲情我们都有,世上还有谁比我们更爱我们。”
“哥……娶我吧……”
漆黑的眼眸如一湖静水,任意一粒沙砾都能溅起波澜,沈沛白想把湖面打碎,静不下来的心跳不允许他这样做。
他想起清州家中宽广平静的荷塘,也是这样平静的水面,幼时的沈惟一总喜欢在夏季乘船赏荷,莲藕肥美时脑袋上顶一片荷叶乖乖坐在岸边等家中下人把没败的荷花摘了送上岸给他,他再叫人去叫爹爹,招招手,眼眸清澈无比,用稚嫩的嗓音笑着喊:“爹爹!快来买我的荷花呀!每年都有花开,爹爹要一直买呀!”
沈惟一喜欢爬树,要摘石榴摘柿子摘枇杷,自从摔晕一次后沈沛白不许再爬,后来沈惟一长大了些,十来岁的样子,觉得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就瞒着他爬,经常从树上摔下来,捂着屁股喊痛,泪眼汪汪不肯哭出来的可怜倔强模样,像下了雨的夏荷,风雨让他飘摇,他偏挺立不折。
耳边沈惟一的声音似在重复:“哥……娶我吧……”
这话沈惟一说了好多次,十八岁初尝情事,此后尝到甜头般一直要,变着法儿要,狡黠的眼眸很是灵动……但在这之前,十六岁的沈惟一还因不小心在青楼看见不该看的而嫌恶心,回家困扰的问哥哥他们为什么要啃嘴巴?
沈惟一比他懂爱,沈惟一很聪明,沈惟一在学堂就没拿过甲以下,沈惟一宁死也不随生父回去,沈惟一让他把尸体埋在桃林施肥,沈惟一向他要了三千亩地,沈惟一被迫去了北方边境,三千亩地没人打理,沈沛白接管,偶然听人说这三千亩地的主人也是可怜,突然就去了边境打仗,是死是活还不知晓,原本这三千亩的良田,是花开时沈惟一要用来求娶心上人的聘礼。
路人告诉沈沛白:“这小公子可有心了,说他心上人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只有用花开的美丽博心上人一笑,他心上人的笑容,那可是值万金的!”
娶他吧!一个声音在心里说。
沈惟一在家时沈沛白很少能想起不开心的事,幼时学业繁重,他还逼自己多学多看,励志早日帮上阿爹,沈惟一进家后,他学着带孩子,闲暇时辰都被孩子占领,他喜欢看孩子的笑,孩子很乖,很好带,有时他趴在地上看书,孩子就会爬他后背稳稳坐着,或是扒他身上拽不下来,他会托着孩子屁股,把人稳稳背在背上,叫阿娘来看,开心的跟阿娘说他也能背惟一了。
后来他无力撑起沈家,他想随阿爹阿娘而去,每一次都是沈惟一突然出现。沈惟一还需要他,沈惟一还好小,沈惟一无法照顾他自己。
他的生活围着沈惟一转,时时刻刻想着沈惟一,每时每刻刻骨铭心。
沈惟一一走,他就无法遏制会想过去,如失去支柱,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生活一片空白。他不如沈惟一坚强,他总彷徨犹豫,反复无常。
事实是,不是沈惟一离不开他,是他离不开沈惟一。
他低眉打量,二十六岁的沈惟一眼底蓄满成长的哀愁,似一潭深湖。
沉默良久。
沈沛白说:“我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