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消融,万物复苏。三月,严寒坚冰从长治县褪去,照常升起的太阳多了些春日的暖意。
和春天一起来的还有蒙恬亲自带来的一支队伍。
“蒙叔,好久不见。”扶苏扶起向他行礼的蒙恬。
“是啊,真是好久不见了,蒙将军。”楚荍也走上前和蒙恬叙旧。
自从雍城一别,他们就没再见过。回咸阳后又马不停蹄来了长治,算起来也有半年多了。
“是啊,好久不见。”蒙恬也感叹道,他笑容温和的拍了拍扶苏的肩膀,“半年光景,公子又长高了。”
蒙恬从小看着扶苏长大,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扶苏也是如此,他一直对蒙恬十分敬重。
扶苏一行人在城外热情接见了这支队伍。队伍里有很多老熟人,格物府里很多冶炼专家都来了。包括这支队伍里的士兵,全都是精锐。又是由蒙恬亲自带队,足见嬴政的重视。
当然,他们的效率也很高。来的第一天,他们就将这块矿区围了起来,设立围挡,建立起一个简陋的营地。
晚上,扶苏设宴在城内为蒙恬接风洗尘。虽是些粗茶淡饭,但丝毫没有妨碍他们的兴致,众人一直聊到深夜才散席。
楚荍在席上喝了不少,晃晃悠悠回到房间,本以为沾床就会睡着。结果躺下来之后却是没了睡意,翻来覆去睡不着。
唉,楚荍猛地从床上坐起,郁闷地叹了口气后起身推开窗户。初春深夜刺骨的寒意立马涌了进来,她赶紧回床上裹紧了被子,又抬头痴痴地看着天上明亮的月亮。
她郁闷的事情显而易见是和扶苏有关。更具体一点,和那封家书有关。
上次和嬴政一同寄来的信还有李斯给她的信。倒也没说什么,就是话里话外都在问她扶苏怎么写了这样一封家书回咸阳。能让李斯特意写信给她,看来自家大王应该是被这封信气得不轻。
她本来想打探一下那封信的内容,结果不小心看到扶苏第一次喝醉。
那个晚上,扶苏完成所有工作之后,终于还是拿起了那封信。
在月光和烛火的相互映衬之下,信里的文字清晰可见,逼得他无处遁形。
不出他所料,没什么好话。但除此之外,嬴政还对他信里提出的问题都给了建议,也一阵见血地指出他不少工作中的问题。当然,这些少量的建议也都是夹杂在大量的责骂当中。若不是他反复看了好几遍,怕都要错过一些东西。
典型的、父王的风格。强硬、直截了当、难听、固执......
读到第五遍的时候扶苏没忍住笑出了声,他竟然一字一句的、翻来覆去地把这封不过两页纸的信读了五遍。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扶苏在心里问自己。
他把手上的信随意地丢回书桌,起身在柜子里翻出来他临行前上明送他的那瓶酒。
“扶苏哥哥,我知道你不爱喝酒,更不会在工作的时候喝酒。但是我问了爹爹,他说酒能使人忘忧,若是你遇到什么难办的事情,别太为难自己。”
想起上明,扶苏嘴角的笑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当时上明边哭边把这瓶酒塞进他的行李里,他还不以为意。
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拿出这瓶酒,他一直对自己的自制力很有信心,可打脸来的就是这么快。
扶苏自暴自弃地用力拔开瓶塞,他甚至没有费心去找个酒杯,直接对着瓶口喝了起来。
第一口,扶苏就被呛到。他没想到这酒这么烈。辛辣的液体从喉咙到胃,一片烧灼。可莫名的,心里却好受很多。所以他又紧接着喝了第二口。
他写那封信时不是没听懂楚荍的言外之意,但他不想。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较劲,就是不服软。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痛苦?
他知道这对父王不公平,他明明没做什么,他不应该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就迁怒于他。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为什么呢,只有他一个人在痛苦!
一口接一口,很快扶苏就喝掉了小半瓶。他酒量一般,还很上脸。他从来没喝醉过,也不知道自己喝醉之后是什么样子。
那晚,读完李斯的信后她还是放心不下,来找扶苏的时候正准备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砰”的一声,她和王离立马冲了进去。
只见扶苏歪歪地躺在地上,整张脸颊布满红晕。手上的酒瓶滚落到一边,剩下的酒都洒了出来。嬴政来的信也被揉成纸团子丢在一边。
楚荍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脏骤停了一拍,上次在树林里扶苏满身是血毫无生气躺在地上的回忆又浮现出来。
她摇摇头,把那些可拍的回忆甩出去。因为很显然,扶苏只是喝醉了。
见王离伸手想把酒瓶捡起来,楚荍赶紧拦住他,“别动,就放在那吧。公子醒了会自己收拾。你把公子抱到床上去吧。”
这一片狼藉楚荍都没动,如果是夏天,她会假装自己没来过。就像那块玉佩,扶苏把玉佩解下来之后,她都不知道扶苏是不是把那玉佩给扔了。当然,就算是扶苏真把那玉佩给扔了她也不会惊讶。扶苏完全能做出来这事,他现在几乎就是嬴政翻版。
但现在不行,这深冬腊月的,在地上睡一晚人都要冻僵了。楚荍替扶苏掖好被子之后,又检查了一下房内暖盆碳还剩多少,最后给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后悄悄离开。
屋外,回自己房间的路上,楚荍忍不住叹了一路的气。她还是第一次见扶苏喝醉。这她还能说什么?父子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个比一个倔。
反正现在大雪封路,扶苏就是回信也寄不出去。等春天再说吧,楚荍颇有些自暴自弃又无奈地想。
可现在春天到了,连蒙恬都等来了,扶苏也没有丝毫想给她家大王写“家书”的意思!这要她怎么开口啊啊啊!
现在楚荍和李斯完全一个心思,你们父子俩的问题,怎么报应在他俩身上了?他们已经人到中年,每根头发都很珍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