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其实去哪儿都行,走到哪儿算哪儿吧。”她眸里飞扬着潇洒与惬意,“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我们总会知道要去哪里的。”
那份对未来的坦然和期待,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嗯。”尹天雪点了点头,如水般的双眸微微泛红,“春花,你可要记得早些回来啊……”
“我会的。”春花靠近尹天雪的耳边,俏皮又郑重地悄声道,“我答应过你的,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参加你的继位大典。”
尹天雪噙着泪花轻轻笑了笑,恰如春风化雪,明艳动人。
“你记得就好。”
“春花。”龙婆伸手摸了摸春花的脸蛋,语重心长道,“累了就回来,心里别有太多负担。龙泽山庄没了女主人可不行。”
她慈爱地替春花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髻:“博儿没你,也不行。”
“嗯……我知道了,婆婆。”
听到“家”和“博儿”,春花努力维持的洒脱面具瞬间裂开一道缝隙,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
她慌忙用手背去擦。
——她就说别来送别来送嘛……
——本来还想走得潇潇洒洒的,现在好了吧,哭哭啼啼的。
“小春花——”一旁憋了好久的隐修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有些滑稽。
“我的好徒儿啊……你走了谁陪师父捣鼓药草,谁帮师父试新方子啊呜呜呜呜……”
春花哭笑不得地将小老头揽入怀中。
隐修嚎得抑扬顿挫,音调忽高忽低,上下起伏变换的哭腔实在太有趣了,生生冲散了离别的忧伤氛围。
“说起来……”童战吸了吸鼻子,飞快地抹了抹眼角,环顾一圈道,“大哥真的没来吗?”
“他倒是沉得住气。”尹天雪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处那片铺满野花的山坡。
“道别的话,我们说得够多的了。”收拾收拾眼泪,春花莞尔道,“还有什么别的,就留着等回来再讲吧。”
她顿了顿,目光也飘向那片山坡的方向,声音低了些,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温柔。
“再多说一句啊……我怕我这脚就真的挪不动步了。”
春花认真端详每一个人的脸庞,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她与他们认识的时间有长有短,共同经历的悲欢离合、生死考验,早已将彼此深深烙印在生命里。
一路走来,爱恨交织,真幻交错,如同经历了一场漫长而深刻的大梦。
千般情愁风起云涌,唯有感激弥留心间。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她抱拳,朗声向众人道别,清越的声音穿透晨风。
“诸位珍重,后会有期!”
她干脆利落地转身,大步流星走向那辆堆着层层行李的板车。
“臭老头,坐稳了。”春花双手稳稳握住扶手。
与上次紫石街的拉车方式有所不同,这回春花背对着尹仲走在前头,尽管车上东西多得很,她的脚步却迈得轻松,手里也一点儿都不觉沉重。
“准备好出发了吗?”
尹仲笑了笑:“随时。”
“爹,走咯~!”
板车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车轮缓缓碾过尘土向前滚动。
——
高高的山坡,童博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临风而立,静静注视着渐渐远去的父女。
“你当真不追去送一送?”
童天行问道。
童博抿唇浅笑,摇了摇头。
“你是真的不怕她不回来了?”童天行蹙眉道。
“我怕。”童博定定望着春花的背影,“我也不怕。”
“这我倒是听不明白了。”童天行等着童博给出解释。
“我怕她受路上风霜磋磨,我怕她经世态炎凉险恶。”
童博仰头,望向一碧如洗的天际,那悠悠浮游的白云映在了他明澈的眼底,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豁达。
“可我唯独不怕一件事——那便是她不回来。”
他望向童天行的眼睛目光灼灼。
“我信她。如同信这春去秋来,花落花开。”
“真好啊……”童天行叹息道:“若是能有这么一个全然托付信任的爱人,我想来这世上一遭,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童博嘴角勾起狡黠灵动的笑意,没大没小地一把揽过童天行的肩膀,压低声音逗趣道:“天行长老,你好像感触良多哦。”
“你是不是也有什么荡气回肠、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说来给我听听啊?”
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分明是八卦之光。
“啧……”童天行无奈又嫌弃地撇过头去,“童博!我看你出去了一趟回来,这脸皮的厚度和没正形的本事突飞猛进了!”
“没有吧,我在很认真地问你啊。”童博正色道。
童天行无语凝噎,甩开他的手,扭头就走。
“天行长老,你别急着走啊。”童博连忙追了上去,“你跟我说说啊,我真的很想知道……”
“你想知道什么知道……小孩子家家的,瞎打听什么!”
“天行长老~”
“离我远点儿。”
“你推我干嘛……显得你很心虚啊……”
“胡说八道……”
一老一少拌嘴的声音渐行渐远。
而那辆启程的小小板车,也终于化作山路尽头一个模糊的黑点,彻底隐没在青翠连绵的山峦之间。
莫回首,莫回首,大步朝前解千愁。
青山迢迢水悠悠,轻风明月伴你游。
莫烦忧,莫烦忧,渡头自有故人舟。
花谢花开春常在,燕子归时再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