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多谢娘娘了。”甘丞相看一眼不情愿的宋亦浔,立刻带头笑呵呵答道。
宋亦浔板着脸,怎么,他的意见不重要了是吧。
是的,无人在意。
原本今晚就留了几位重臣用膳的,此刻宋亦浔没反对,宫人们立刻收拾出案桌,把韫月带来的美酒佳肴一一呈上。
大部分仍是平日熟悉的菜色,但看起来就是跟平日吃的不大一样。甘丞相捋着胡须赞道,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臣等跟着娘娘享口福了。”
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在天禄宫吃到美食,太让人感动了。
既有美酒佳肴,就不能只干吃。
韫月虽不懂朝政,却读过四书五经读过史,也读过不少游记,各地风土人情都能谈论一番,不知不觉,已近戌正。
眼看着他们仿佛还没有聊过,宋亦浔咳了几嗓子,韫月蹙眉道,“嗓子不舒服?叫你少吃些辛辣的东西,就是不听。”
她声音虽小,甘丞相等却听了个大概,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想不到啊想不到,这凶名传遍天下的不王不但是个情种,还是个妻管严呢。
被宋亦浔瞪了一眼后赶紧收好表情,也该告退了,不然打扰了小夫妻了,明日会被大王整得很惨。
待人一走,宫人们正在收拾,宋亦浔忙把韫月的手包在掌心里,还吹着气,“冷吗?我们回去吧。”
韫月顺势靠在他肩上,甜甜笑道,“喝了些果子酒,暖着呢。你不冷吗,为何天禄宫没烧地龙?”
“我不冷,所以不需要。”
“丞相他们也不冷吗?”
“都是男人,火气重,不冷。”
“那其他姐妹呢?她们可是女子,如我一般畏冷。”
宋亦浔此刻才意识到她为何而来,端视着她的脸,“是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没人嚼舌根。”韫月动也没动,“是我今日去瞧周美人,坐了会儿,冷着了。”
“受凉了?”宋亦浔担心道。
韫月摇头,“我只是今日才知道,这宫里竟只有长秋宫和华昌宫有烧地龙,母妃身子弱,又是长辈,这便罢,我何德何能呢?”
“你是王后。”
“如果王后是别人呢,也有这样的待遇吗?”
宋亦浔手一紧,“不会是别人。”
韫月叹气,坐直了身子,“可是我觉得这样不对。”
“你是王后,这是你应得的。”
“可是人心难测啊。宋国自上而下,崇尚节俭,可这宫里,冬日烧地龙,夏日用冰,独我一份,叫别人如何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想看到我成为众矢之的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宋亦浔神情紧张,生怕韫月误会。
“如今我信你,你只是想对我好而已。可换做从前,我定会怀疑你是故意将我捧起,让我遭天下人嫉恨。哪怕是现在,我也要喝些酒,才敢跟你说这些话。”到底还是有些紧张和担忧,又饮了些酒,韫月眼神还清明,脸颊已微微发烫。
宋亦浔连受伤的情绪都不能有,因为她说,她现在信他,他张了张嘴,话语苍白,“我没有那样想。”
“我知道,可是,你不这样想,不代表别人不会这样想。
譬如裴小国舅,他作恶多端,只是因为裴家对母妃的养育之恩,你一再容忍,直到他反对你立我为后,你忽然就忍不了了,杀了他。你是觉得他死有余辜,可他死在这个节点,因反对我而死,朝臣百姓不会想到他恶贯满盈,他们只会觉得,都是因为我,竟让你六亲不认连亲舅舅也杀。”
宋亦浔紧抿着唇辩解,“那是因为他们愚蠢。”
“又如诸位嫔妃,不管你如何不喜,可是是你允许她们入宫的,她们没有恩宠,活的战战兢兢,何必连日常用度都要都刻待她们?只是烧地龙而已,奢靡吗?哪个臣子家中没有?便是寻常百姓,也烧炕取暖。你能为万千女子的生存费尽心思,如何不能善待你的嫔妃呢?你觉得她们看着我挥金如土,当真不会嫉妒、心存怨恨吗?她们不是圣人,只是普普通通的闺阁女子而已。”
“她们可以不入宫。”
“她们有的选吗?”
宋亦浔抿唇不语。
韫月望着他,他真的不懂人心吗?
他当了十年质子,历尽人情冷暖,岂能不懂,只不过如今他是铁血君王,说一不二,无人敢违逆,他便也不在乎。
“你是杀伐果决的君王,你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我只是一个来和亲的异国公主,我在乎,我怕别人说我是红颜祸水,祸国妖姬,勾得他们英明神武的大王荒淫无道,只为我一笑能烽火戏诸侯。”
宋亦浔额上青筋直跳,“他们敢!”
“你能管住他们的嘴,能管得住人心吗?”
宋亦浔已经眼露杀气,咬牙切齿,“谁敢这么想,我杀了他!”
说实话,韫月有些害怕此时宋亦浔的模样。
可话是她挑起来的,她就必须灭了他心里的杀意。
至少看起来,他是真的在意她。她这样安慰自己。
“别这样,我会担心的。”韫月干脆跪坐在他身侧,捧着他的头将他搂在怀里,这样柔软地安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