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至少他应当是希望推行女大夫能成功,能帮到寻常百姓的,那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应下了。
韫月长长吐了口气,腼腆轻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古人诚不欺我。你放心,我一定办成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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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虽然聊了正事,气氛却是妙不可言,可宋亦浔没有久待,韫月猜,大抵是为着“此法不止对女子有用,对天下人亦如此”这句话。
她后来琢磨许久,又询问过江篱一些问题,她大概猜出宋亦浔严肃思考,目光如炬的事了。
寻常百姓看不起病,一个小小风寒就会要了他们的命,但如果按宋亦浔所说,让大夫速成,但可遍布全国,又有针对常见病的便宜药丸,就能治好大部分普通却又可能致命的病。
要是此事做成,百姓们就不会一病就死,寿数自然增长。
人活的长了,能做的事就多了,不管是耕田种地,还是服徭役,甚至行军打仗,必将受益良多。
如此一来,宋亦浔岂非能提前一统天下?
韫月心惊肉跳地发现,要是宋亦浔提前一统天下,竟还真有一份她的功劳。
可同时,她又很可能提前葬送父王与弟弟。
这,这可如何是好?
韫月想不出办法,甚至连忧虑,都得背着人。
结果小日子来时,她亦腹痛难忍。
就快大婚了,请太医毕竟不好,便只让江篱煎了药缓解一二,没那么难受时,就要送走任大娘贾大娘,还有丝竹丝雨,以及江篱。
贾大娘要回梁国,任大娘有了韫月给的银子开了家点心铺子,毕竟她擅长梁菜,喜欢的宋国人大抵不多,点心却不同了。
江篱知道韫月之后的安排,也希望能跟太医多学学,就先去赁了一家小院,带着丝竹丝雨一起住过去,丝竹仍跟着她学医,丝雨闲不住,手里又有韫月给的闲钱,常出去闲逛,想看看能不能在剩下的三百五十九行里,找到她喜欢的行当。
熟悉的人又少了几个。
可是很快就要大婚,韫月的离愁别绪也只能压在心里,还要打起精神见梁国派来观礼的使臣。
仍是送嫁的那位,那日韫月对他印象很不好,眼下见他也不过是应付,倒是使臣送来的父王和弟弟的信,算是连日来唯一的慰藉。
这是父王寄来的第二封信,长长的一封。
父王说,知道她将被立为宋国王后,他很替她高兴。又老话重提,希望她做一个贤惠的王后,盼她与宋亦浔恩爱,早日为宋国诞下王子。
倒也说了些家常。
说弟弟最近识字了,学业上进步很大,还给她写了信,盼她回信。
又说几个妹妹最近都在选驸马,却选不出合适的让他头疼。
最后还说,梁毓灵当初吵着闹着要嫁人,嫁了人后又不好好过,最近又闹着要休驸马。公主婚嫁并非小事,他问韫月,休否?
韫月看完信,沉默良久。
梁毓灵休不休驸马,何须问她?何况她还在千里之外,等回信过去,又不知有什么变故。
父王这是,觉得她成为宋国王后之后,恐会报复梁毓灵,又拿不准她究竟要如何报复,才来试探?
可是父王啊父王,她离开梁国那日,断了沈嘉泓的前程,就已经报复了梁毓灵啊。
万没想到,她们之间的父女亲情,竟也变成博弈的筹码了。
苦笑一会儿,韫月拆开了弟弟的信。
弟弟才识字不久,一页纸只能写两个字,一封信厚厚的,话却只有一句:
姐姐,我有乖乖吃饭,你也要乖乖吃饭。
却是连一句想你都没有。
会是弟弟不想他吗?
不会的,毕竟出嫁前,大抵都怕她见了弟弟会舍不得离开,竟都没让她见弟弟一面,弟弟两个多月没见着她,还要给她写信,还能叮嘱她好好吃饭,如何会不想她?
不过是……
韫月心痛地闭上眼,落下两行泪。
眼前浮现出弟弟软糯稚嫩的小脸,软软的,奶呼呼地,委屈地跟她说:姐姐,我好想你啊。
嗒。
泪珠滴落在信纸上。
韫月慌得睁眼一看,信上的字霎时洇出一团墨渍。
还好弟弟字大,一团墨,竟影响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