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是妥协了。
林惊羽那如同牙缝里艰难挤出的字句吐完,叶青岚便听到屏风旁传来对方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见他动作迟疑抬手解下那柄九天神兵放在一旁置物小几上,接着如下定了极大的决心那样咬牙转过身,却仍是低垂眼睫,只尴尬地盯着自己的脚下方寸,用有些僵硬不听使唤的手缓慢探向腰间衣带。
“……唉。”
他再次叹了口气,松开的腰带掉落在地面时叶青岚终于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俩眼睁得滚圆恨不得脖子变成长颈鹿伸到跟前来,而再到林惊羽犹豫多时不得不褪下那件微微沾染湿意与里层黏连、于是不太容易脱的外袍,仅留下一层紧贴身躯的中衣时,她忽然把脸埋到胳膊上,憋不住笑出了声。
“有何好笑?”
略含着气闷苦恼的男性嗓音在前方响起,叶青岚两个肩膀疯狂耸动连连摇头,嘴都恨不得咧到后脑勺去:这种逼良为娼的即视感,可别爽死她了,强扭的瓜怎么不甜,这可太甜了。
正在低头暗爽着呢,忽顿觉热池中猛然坠入重物般波涛汹涌“扑通”一声,叶青岚心中一跳陡然狂喜,心说莫不是这小子总算开窍,急匆匆抬头循声望去,结果上扬的嘴角直接一抽搐。
她漠然盯着那个穿着中衣就直接下水、连发束也没拆,比起沐浴更像是掉水里成了落汤鸡的家伙,看弱智般的眼神弄得林惊羽浑身不自在,但依然勉力稳着心态故作镇定,挑眉反问一句:“怎么?”
——反正是你让我下水泡着的,别管细节怎样,就说下没下来吧。
叶青岚:“………”
不光如此,他还一入温泉就飞快往内侧挪去,和她正好隔一个圆形池的直径尽力离得最远,整个人还尽力蹲低把身体藏在水下——这可确实挺费力的,要知道这浴池最初便是为叶青岚一人设计,一切自然依着她的身量而来,像她自己便是坐在池底一圈凸起的台阶上刚好微露肩头,若是站直,则水位堪堪才到腰间。
所以,可想换做他人高马大的一只,在这么浅的水里藏起自己得有多费劲。
“呵呵。”
叶青岚抱臂好整以暇看他形容狼狈地在那硬撑,林惊羽的别扭与抗拒也完全不耽误她拿如有实质的炙热视线将他从上到下视奸个遍,毕竟池水又不深,除非豁出去了闭气一个青蛙趴往池底一扎,但显然林惊羽做不到,再都怎么自小的修养品行摆在那里——俗称帅哥包袱,便是下意识也无时无刻不脊背挺直如松如柏,因而水位也就充其量停在胸膛附近,中衣丝薄的质地湿了水轻易变得近乎透明,沿着身体紧紧贴合曲线毕露,朦胧透肤的一层反倒比直接的裸身更加引人遐想,温泉水以阵阵轻微的波浪不断拍打在那泛着冷调的白皙肌肤之上,很快就泛起一片淡淡的粉——不知是因为烫,还是因为羞。
氤氲的淡淡水雾如轻纱萦绕他周身浮动,他身上与发丝间的水珠究竟是方才慌乱动作中飞溅而至、还是由蒸腾湿热的雾气凝结而成,其中缘由叶青岚早已无从也压根无心去辨别,她的视线只死死黏着一颗从墨黑的鬓发划向脸颊的水珠细细观察,看着它沿着他棱角优越的下颌线滚过,再滑过凸起明显上下轻微滚动的喉结、凹陷精致的锁骨,长久地挂在冷白如玉随呼吸缓缓起伏的宽厚胸膛之上恋恋不舍,但终究还是无可奈何顺应地心引力滑落,与池水一碰就消弭得无影无踪,而色泽浓白的水面以下又究竟是何光景,也是半点再看不到了。
当叶青岚意识到时,发觉自己正如惋惜那颗水滴的命运般悠悠长叹着,忽然打心眼里后悔之前为什么要给洗澡水下那么重的料——至少也得若隐若现一点才观赏性更佳嘛,至于那样她自己的身体同样会暴露无疑这种事,叶青岚都不怎么担心了,当有人表现得比她还羞涩的时候,相较之下可就凸显了自己的胆肥,此时哪怕就算是泉水清澈见底,她都坚信林惊羽一定满脸臊红紧紧闭着眼睛,才不会像某种文学一样兽性大发扑上来对她做什么呢。
至于她会不会兽性大发嘛……啊哈,这个,她可没有保证过什么。
浑身湿透的白衣青年僵在池中如化作石像,唯有比平时凌乱的呼吸泄露了他不安慌乱的心绪,羽睫垂下轻微颤动着似睁非睁,有几颗细小的水珠挂在睫毛尖上颤颤巍巍几欲掉落,不知是热气熏染还是气氛烘托,使得那张俊美无畴的容颜在双颊弥漫着浅淡的薄红,连带耳畔都布上一层诱人的绯色,几缕如墨色深暗的乌发湿淋淋地黏在脖颈、肩背以及胸前,蜿蜒缭乱的弯曲弧度勾勒着身躯轮廓,比起平时那种一丝不苟的笔直垂顺,似乎少了几分一本正经的清冷傲气,相对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冶艳之感,黑白分明极强的对比度,有种叫人屏住呼吸的视觉刺激。
大约是没有安全感,尽管池水颇浅,林惊羽的一只手也始终紧扣着浴池的玉石沿壁不肯松开,指节分明而腕骨突出,攥紧的力道使得关节处微泛青白,透出一股克制的力量感,素白中衣的下摆如浮萍在他周身水面轻轻浮动。
叶青岚忽然跟个水鬼一样只露脑袋幽幽向他靠近,尽力无声无息但还是不可避免荡起的些微水波自然叫林惊羽轻易察觉,顿时身躯一震又要朝着相反方向避开,恰时听她凉凉开口:“你乖乖不动,我就这么蹲着过去,你要躲的话,那我可站起来了哦?”
林惊羽:“……”
见他如临大敌立即一动不敢动了,她把恶劣的窃笑趁下巴埋在水里化作吐出的一串咕噜噜泡泡,人绕到他身后手臂抬起,才刚向他后脑勺一伸,便觉林惊羽受到惊吓倒吸一口气,被叶青岚淡然制止:“别动。”
“都缠成这样了,你是太紧张感觉不到痛吗,还是单纯的就是个笨蛋?”
他脑后原本一丝不苟的发束在入水时因仓促混乱歪斜了些,本就发量极为厚实,湿了水更为沉甸甸的往一侧栽歪,与发冠乱糟糟纠结成一团坠在那,光是看都觉得头皮跟着幻痛,叶青岚哭笑不得随口埋怨,一边指间灵巧挑开他湿透的如墨发丝,尝试着在那一堆乱摊子里将玉冠除下。
话说回来,之前都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改用头冠来束发了呢,明明印象里在十年前,她还清晰记得林惊羽用的都一向是绣有青云纹徽的浅色发带,稍有动作或有风拂动便在后脑嚣张肆意地猎猎飘扬,与他那时风发昂扬的少年意气相得益彰。
修道之人没有及冠礼一说——毕竟在动辄数百年的寿数面前,区区二十岁未免显得太幼稚不起眼了,故而这方面来随个人喜好自由,既有十几岁想装成熟大人的半大小孩成天扎起脑门光溜溜的高髻,也常见几百岁的高人干脆披头散发无谓旁人眼光,至于林惊羽……从他那位学识过人的教书先生父亲而看,想来在这方面定是一板一眼的,言传身教那些凡间的规矩使得在步入仙途后的小小少年也不曾半分忘却,多半,便是在他骨龄满二十岁那天悄悄为自己换上了束发冠,以郑重告诉自己:他已是个成年男子了。
叶青岚畅想着脑补了一大通,最后被自己的猜测萌得嘴角直翘:呜呜,可爱。
思维飞散的同时并不耽误手上动作,在意识到她帮他解困的真实意图后,林惊羽的身体就逐渐放松下来不再那么紧绷,当她顺利取下纠缠在发间的青玉冠时,明显感觉他自己也暗松了口气,结果下一秒就听见不妙的清脆声响,然后是叶青岚尴尬的假笑:
“啊哈哈……对不起,我会赔给你的。”
真不是故意的,温泉水太滑没攥住一下子飞出去了……原本手滑确实是手滑,不过,她好像突然有借题发挥的主意了呢……
林惊羽:“……无妨,不必放在心上。”
“不不不,要赔的。”叶青岚语气坚定到显出几分异常:“只是这个时辰外头商铺也都关门了,怎么也得明天,要不……”
说到此处她终于原形毕露,前面的铺垫全为了这一刻的诡计多端:“咳,要不我先预支一点补偿怎么样,比如,帮你按按摩什么的~”
林惊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