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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靠近祭坛,周围便越是炎热,蒸腾的热气像浪一样涌来,再往前,祝融神的吐息直扑而来,从山口裂隙挤出的岩浆喷涌如柱,几乎能将人的面皮生生烫下。
她全力运转心法,一轮涡旋凭空而现,凝出的水流环绕护体,可纵使浮游腾空,离底下的汹涌的浆流足有二十余尺,靴底瞬时因灼热蒸发的水汽,依旧在高温的炙烤下发出痛苦的滋滋声。
山口逐渐崩溃,岩浆四溅。
她自语喃喃:“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我应该算个好人。”
成不了圣人,当不了善人,做不了狠人。比不上室友明确功利,却也没有隔壁邻居坦荡善良,做不到唐禹那样内心澄如明镜,又狠不下心对人处处紧逼,不留余地。
她没有同情心泛滥到做无谓的牺牲,更不愿失去边界对他人的想法指手画脚,更不喜因自身存在而产生不该有的干涉。
她在这里获得过无数次胜利,等同意味着经历数不尽的失败,第一的背后永远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即便后来每次成为赢家,亦从未解开过她心中的迷茫,无尽的风沙中,堆叠的桂冠后,她愈发看不清,找不到前路,她的棱角在一次次的失望后逐渐磨平。
直到唐禹的无心之言敲醒了她,天时地利双双占尽的机遇更是像冥冥中的指引,索性决意再回绝境最后挣扎一次,却不想机缘巧合下,这回被她硬生撞出条血路。
当看清路上的人和风景,才发现当不被胜利而裹挟,她也会被身边看似微不足道却又显得弥足珍贵的东西所吸引,绝境之中,它们就像不经意间踩过的沙砾在天光下始终熠熠生辉,没想到头来,自己竟做了回平庸的好人。
也罢,修己道,顺天意,破天机,分沧溟,所思所行从来都不过是从心而已,如今恰好勘破迷障,明了了逆旅归处,既已相逢,相知相遇,同行路上顺手帮上一把又有何妨?
当界匙注入石孔,迸发的能量,几乎将她连着一起融化,数据架构的骨、执念未消而唤生灵肉,散了又消,毁了又重构,她像是从当年龙门被吹走的砂砾,摔倒在天之下,如今鲲鹏终于学会振翅,将自己化作一道风,吹去东海,吹过夜晚侠客岛梦中,苍茫难逾的沧溟。
乘着疾风,顶着骤雨,穿梭于落石之间,暗黑中有一道身影像白色的闪电,划过天幕,径直朝瀚海掠去。
燕无求带着谢逸在怒浪惊涛中龟速前移。
飓风之下,水天振荡,瀚海张开粗壮的獠牙,万物在风暴的撕裂下发出尖锐的爆鸣,宛如末日降临的场景,形同一场天罚。乱石穿空中,谢逸为挡住朝他狂飙突去的岩块,放下争执闪身将他飞扑在“地”,被扣倒在海面的无求,自然无虞,而上方的谢逸却成了肉盾。
眼下环境糟劣,不便打绷治疗,旧伤未愈,更添新疾,血肉凡躯并非铁打,背上之人力渐不支。燕无求强忍未将情绪外泄,惶恐与焦虑之下让他自弃,忖度若现在和谢逸待一起的,不是他而是李风虎该多好。
不加理会谢逸让他愤慨的胡话,他在阴冷潮湿中逐步滑向奔溃的深渊,濒临绝望之际,他好似又看见了一条闪电,向他二人所在之处打来——不,那不是!
疾电叱羽,怒翼浮浪驾澜而来,搭上罔象,两人披风戴雨,飞行不过片刻,便正式进入安全区,黑幕褪去,天色大明,前方浩渺波涛之上,是云烟氤氲的海。
谢,燕回头,自内向外远眺,先前笼罩于黑暗中的景物亦随之清晰,祝融上方,天河倒悬,倾盆入注,半个山头化作飞灰,灰烬又升入空中,成为深黑的霾,裹住开始喷发的巨物。
与此同时,这头巨兽终于撑不住了,从山顶到地底,岩层发出轰隆的巨响,地动山摇之间,山石滚落,浆流奔腾,山岳彻底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