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阳起石认真地注视着商陆的双眼,当真的从对方的神情当中分别出“担忧”之后,无奈地笑了一下。“怪不得,前段时间赵问荆带我一起去CBL找张航的时候,看到橘教授站在张航的轮椅后面,我还在想那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阳起石可是忘不了橘泉也的,哪怕只是在酒吧认识,哪怕只是一夜情的关系,但他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在精神层面被人家睡了一通,被揭穿内心的脆弱就算了,还得看着人家潇洒转身不沾染一丝灰尘。但是前几个月在地下车库看到橘泉也的时候,阳起石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商陆发愁地叹了口气:“你就光是看见他俩都觉得他俩关系很奇怪了,更别提我们这些总是要跟他们近距离接触的人了。张航身边的妻子换了一个又一个,都没浇灭泉教授的热情,简直是流水的老婆,铁打的泉也。”
“毕竟张航是个没有心的人。”
“哟,一听这个发言我就知道其中有故事。”
阳起石回到沙发上坐下,握了握拳头,有些别扭地转过头看墙壁。“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第一次去美国搞钱的时候。华人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为了赚他们的钱,我肯定是想尽办法穿梭所有的小团体。韩建涛也是在那时候认识的,当然,韩建涛是在华人gay圈撒钱的公子哥,这么说起来当时他有个固定的伴侣来着,法国老哥,浪漫的一批。”
“张航也在那个圈子?”商陆没兴趣听韩建涛当初的堕落史,所以把话题拉了回来。
“当然不是,张航那个圈子最难挤进去,因为都是一群不怎么社交的理学博士或是工程师。不得不说他们有很多可以卖出高价的产品和技术,但他们可能不太懂要怎么推销,所以我和朋友们就在想办法打入那个圈子,四处打听,碰巧从国内一个当警察的朋友那里听说,张航是当时刑侦大队长郑文的干儿子,还时不时帮忙调查一下从中国润到国外的罪犯的情报。找到这个突破口之后,我们就自告奋勇成为和张航连线的桥,还可以提供一些帮派保护。”阳起石这个时候语气越来越低沉,“折腾了好久,终于有了一次和张航见面的机会。”
那次是加州理工对社会有钱人士开放的募捐晚会,旨在给科研室求来几笔研究经费,阳起石和朋友争取来入场券,借此机会接触到一些拿着国家奖学金留美学习先进技术的华人,其中就包括张航。阳起石承认自己是颜控,对方的脑子如何他其实一点儿都不关心,但长得一般的话他就会丧失和对方沟通的兴趣。所以在朋友们去找学霸们讨论商业机会的时候,他一个人举着酒杯在不显眼的地方买醉,这个时候看到张航站在自助餐桌旁边专挑大虾狂啃。
那个时候的张航大概是大二、大三的学生,看着就具备亚洲人独有的稚气,五官虽然已经张开,但怎么看都觉得还是个小孩儿。阳起石就吃这种类型,鬼迷心窍地走过去搭讪:“留学生?”
张航没有回答,只是叼着虾看着阳起石,然后伸出右手:“你好,我是张航。这几个月一直听说你们在打听科研圈子的消息,看来是摸到门路了。”
阳起石当时就懵了,握手的时候都有些迟疑:“你消息很灵通啊。”
张航只是耸了耸肩:“真想赚钱我劝你去挑歪门邪道,在这里的话我最多给你留点残羹冷炙,你没赚头。”
这句话莫名激起阳起石的挑战欲,他没有松开张航的手,反而是充满暗示性地用手指摸了摸对方手背上的青筋:“别这么说,交个朋友也不亏。”
制服这种看起来满是戒备、自尊心比天高的小男生对阳起石来说明明易如反掌,他脑子里有好多套PUA的话术,再配合上酒精的话,那就是十拿九稳的。但他整晚都觉得对方仿佛在自己的鱼饵前反复剐蹭,迟迟不咬钩。
“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一定不明白我们普通人的烦恼吧。”阳起石最后开始顺着对方的孤傲性格,想要激起对方的同情心。
“确实不太明白。”哪知道张航毫无同情心,甚至还亲切给他递了一张名片,“这个心理咨询师要价还行,250刀一小时,你可以跟他聊聊。”
“你找他聊过?”阳起石抓住这个漏洞。
张航指向宴会上另外一个角落正在抠墙皮的金发小哥:“我经常送我朋友过去,跟那个医生挺熟了,有的时候他会给我开处方药,吃个爽的。”
回忆至此的阳起石,被此刻耳边商陆的爆笑声强行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一脸幽怨地看着笑趴在办公桌上的商陆:“我说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了吗?”
“就是一想到张航是你人生中的滑铁卢……哈哈哈!”商陆捶着桌子,“你俩没准儿心里都有同一套PUA的话术!”
阳起石虽然不服,但不得不承认商陆说得没错,他后来才琢磨明白,自己那天晚上恐怕是被张航钓住,而且是自愿上钩的。“那你接着笑,后面你自己想象吧。”阳起石一看商陆那个幸灾乐祸的样子,心里就一股气,假装要走。
商陆揉了揉眼睛挽留:“别啊别,我不笑了,还有后续吗?”
那个后续阳起石非常不想分享给商陆,毕竟那是自己人生中重大“污点”,那天晚上聚会结束,半醉的阳起石拉着半醉的张航离开餐厅,在附近的酒吧又喝了一轮。阳起石甚至拿出自己压箱底的“软糖”给张航爽一把,药物作用下两个人都嗨得没边,从酒吧转战舞厅,又去看了深夜场的成人电影。虽然不知道张航什么感觉,但阳起石记得自己很开心,那种放纵感超越了生理上的愉悦,让他从精神上获得一次又一次释放。
当然事情的高潮必须得在酒店解决,阳起石就近找了家汽车旅店,拉着张航开房,进屋就顺从了自己欲望。
眼看就要事成了,阳起石在撕套子的包装时,余光看见躺在床上的张航似乎露出类似于思考的表情。当时他脑子是各种欲望与酒精、药物碰撞的热炉,他能想象自己的视线恐怕是浑浊的,但他无法理解明明是跟自己喝了差不多的酒、用了差不多的药的张航居然能露出那么清醒的表情。
下一秒,张航夺过阳起石手里的套子,紧接着阳起石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趴在床上,头发被狠狠揪着,那力度几乎像是要把头皮扯掉。他记得自己是非常用力挣扎了,但遗憾的是他的力量居然不敌张航,那个看着没有什么力气的少年模样的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牛劲,把阳起石控制得死死的。
那之后张航让阳起石清楚的明白了当下面的那个是会有多疼、多狼狈。阳起石没有印象自己昏过去多少次,只记得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人,床头还放着两百刀。
“哈哈哈!我靠!你居然是被他反攻了!?”意料之外的展开让听故事的商陆大呼精彩,甚至从抽屉里翻出来一包小零食边吃边听,“什么感觉啊阳哥!”
阳起石瘫在沙发上:“不知道,羞辱?想死?尤其是那二百刀,我他妈,突然理解了站街的那些人都是过着什么日子。”
“然后呢,你没想着带你认识的帮派大哥去教训他?”商陆感觉这事情还能继续挖出很多料,兴奋地引导道。
阳起石却无力地摇了摇头:“最开始是有这种打算,但是每次找到他都会□□一轮,真的,你不懂,那人力气怎么就他妈那么大。事不过三,三次之后我就不敢了,只能麻烦他别再每次都给我钱了,我不是来卖的。”
商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居然还是连续剧,怎么回事,你难道还跟他保持过一段时间的关系?”
“我也不懂,那叫什么关系呢,我每次都是气冲冲地去堵他路,每次结束都是在小旅馆的床上。后来他也烦了,看见我的时候,明显感觉他的表情就很愁,第四次的时候跟我说要不找个像样点儿的酒店吧,我也没拒绝。”
“为、为什么啊……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商陆茫然地问。
阳起石沉重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可能就是活好吧,说真的我现在好多技巧都是跟他学的,也特别理解为什么我屁股后面跟着的那些小男生都不愿意离开我。”
“搞得我还挺好奇。”商陆琢磨着阳起石那个表情不像是撒谎,“那你们就做了一段时间炮友?”
“我追过他,在我发现我上瘾了之后,就追了他好长时间。”阳起石摊开手,“然后就发现他就他妈的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他说,你之所以会去上一个男的,不就是因为可以不用为一个男的负责吗。卧槽!这句话听着真是可恨啊!他还跟我抱怨他搞了个金发白人姑娘,美得逆天,床上也合得来,但他喜欢中出,结果给人家搞怀孕了,女的哭着让他负责,他就给人甩了,之后没有床伴,碰巧我又总找他,我就填上了那个女的的空缺。这是人吗!?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阳起石说着说着就上了头,眼圈通红,双手捶着沙发:“所以那时候每天期待跟他泡酒吧、去赛马场、嗑嗨了去蹦迪的我,就是个傻逼啊?我们甚至去了维加斯,去那种小教堂,去看那些临时起意要结婚的帮派小情侣,我说要是能有一天找个人私定终生也是一种浪漫,他笑得啊,跟听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商陆,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不想把年轻时那点伤脑子的经历回忆起来了。但是前几个月看到他的时候,他居然想不起来我,他居然不认识我了!这还是个人?”
商陆万万没想到阳起石还真的动了情,他现在想笑也不是,想安慰也想不到什么好听的话,只好尴尬地咳嗽两声:“不知道这么说你会不会心情好一点儿,但他确实不干人事儿,好像是天生脑子有病。”
“他脑子有没有病我不知道,我知道我当初那么喜欢他就是脑子有病。”阳起石愤怒地说,然后扭头盯着商陆,“橘教授也一样吧?对张航上了瘾,脑子就出问题了。那不是深渊啊,那就是个垃圾堆,表面一层黄金,里面全都是臭的烂的!”
商陆感觉自己的心情很微妙,他虽然也觉得张航在感情方面确实不是什么可以褒扬的人,但一听到有人说他烂透了,又觉得不太高兴。“这么夸张啊,你刚不还说跟他在一块儿鬼混很开心吗,就因为人家不把你当个事儿,你就恼羞成怒了。说到底就是你擅自动情。”
“你这人双标得过分了啊,橘泉也擅自动情,你就想办法要给人捞上来,我就是活该是吧 ?那好,那我问你,那些被张航随便玩玩儿就丢掉的女的们呢?你知道的是跟他结婚了的,还有的是没跟他结婚的呢,她们也是活该对吧?”
商陆沉重地叹了口气:“这话要是换个良民说,我还觉得对方确实值得同情,但你也没比好到哪儿去啊。总不能是因为张航曾经那样对你,你就学着他的样子也那样去对别人吧?”
阳起石顿时没了话。
“当然了我也没有向着张航说话的意思,反正你们也都是半斤八两的人。”商陆用手指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
“那你更不用担心橘教授了,我不知道你对他了解到什么地步,但他在东京的gay圈也是出了名的,他玩弄过多少财阀公子哥儿,双手都数不过来。他和张航也是半斤八两的人,我倒觉得他们挺配的啊,橘教授想必永远没办法玩弄张航的心,张航也永远不可能抱着轻浮的态度对橘教授随便艹一下。”阳起石这句话倒是给商陆提供了一个崭新的思路。
一直以来商陆都在想着怎么让橘泉也和张航在感情方面步入正轨,但那所谓的正轨究竟是谁来决定的呢?大部分异性恋保持着一夫一妻制的合法的过家家,就是正轨吗?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活得和大多数一样?
一周之后,在综艺开始进入录制阶段的那天,商陆再次看到张航和泉也在电视台的停车场互动。
“虽然医生说你已经康复了,但还是不要累到。听说这次综艺主题是送外卖,你不要跟他们卷。”泉也嘱咐着。
“卷肯定是卷不过商陆,我躺平就行了。”张航很听话,“你走吧,不是今天有课来着?”
“那又不急。我先带天歌去做定期产检。”
“那事儿你就让阿龙去办不就行了,或者让倩姐帮个忙。”
“你自己的老婆自己不关心就算了,还不让我关心一下吗。”
张航歪头想了半天:“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站在不远处注视着他们的商陆和薤白,听到这话之后也对视了一下。薤白小声跟商陆吐槽:“你看看,只要给张总足够的时间和耐心,他自己也是能琢磨明白哪里不对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