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直静静地听完宋时微的话,这一番堪称毫无保留的自我剖析。一字一句都让将淮直心如针扎,密密麻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眉头忍不住蹙起,眼底是藏不住的心疼。
宋时微倒是坦然,从刚刚哭过后,后面再说起这些,脸色比起江淮直淡然多了。
当真就如她所说的那般,她已经不再纠结这些。
她在苦痛中挣扎,然后从苦痛中抽离,最后将苦痛变为成长。
江淮直看着宋时微舒展的神态,看着她如今的样子,忽然释然地笑了。
“人经历世间万事万物,总是为了成长的。尤其是生死一刻,总是能看清很多。”
宋时微低下头笑了笑,轻轻叹了口气,低喃道: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么多人,好不容易替我求来了这条命,总归是要好好活着。”
说完这句话后,宋时微重新抬眼向远方眺望。原本感怀的情绪不复存在,她视线聚焦在远方,不知在看什么。
片刻后,宋时微忽然开口:“江淮直,你可知我为何不愿做皇帝吗?”
话头转得太快,以至于江淮直当下没能立马回答。他皱了皱眉,似乎对宋时微这个问题不太认同。没迟疑太久,将目光和宋时微一样,放向远方。
然后一字一句地缓缓道:“我始终觉得,你不是不想为帝。只是比起坐在那个位置,你有更想做的事情。”
话音刚落,宋时微猛然看向江淮直。她感觉到一股热血涌上心头,甚至让她忘记了呼吸。
宋时微眼中闪烁着复杂而又惊喜的光芒,她手指紧握成拳,指尖掐入掌心。可又像是麻木了一般,察觉不到这尖锐的痛。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江淮直,甚至不知如何开口,来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撼。
所有人都说,宋时微淡泊名利,对皇权毫不在意,所以将皇位也不放在眼里。甚至她对父王老师说的理由,也是不愿被束缚,不想为帝。
其实不然,宋时微是愿意为帝的。
她出生皇族,自然比谁都明白,权势之下除了无可奈何,更多的则是随心所欲。若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便要站得足够高。
所以一开始父皇想让她为帝,她并未拒绝。不然父皇也不会一直将她作为女帝培养,直到她经历了一些事后主动提出,才放弃让她为帝的想法。
她苦守多年的想法,从未对任何人言说。而如今,她与江淮直不过才认识一年的光阴,他却能看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江淮直,你如何猜到?”
宋时微从喉间挤出的气音细若蚊蝇,停顿间止不住的发颤。
江淮直笑了笑:“阿棠,你曾说,我好似很了解你。如今我告诉你,确实,我很了解你。”
他看着宋时微,目光灼灼:“在我得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后,我开始对你好奇。因为母亲口中的你,同流言蜚语中的你截然不同。我常常在想。你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四处搜集关于你的消息,任何关于你的只言片语,我都视若珍宝。后来我入仕,看到了你的史书和案卷,又从老师那找到了你昔日的笔墨。”
“我将所有关于你的东西,都亲手誊写了一份。然后无数次拿起放下,我从那些文字中试图拼凑你,看透你。我试着领悟你的想法,猜测你的意图。”
“我不是与生俱来便能领会你所有的想法,我只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都在试图了解你。以至于后来,我开始变得像你。而你还活着,于我而言,是我此生最大的意外之喜。”
周围变得寂静,宋时微的眼睛随着江淮直的每一句话而睁大,眼尾微微抽动。她僵硬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何其直白而又诚恳的一番袒露,让宋时微心里随着江淮直的话,如击鼓般震动。
最可怕的是他那双眼睛。
江淮直盯着宋时微看,没有片刻偏移。像是藏着一团巨大的烈火,要将宋时微悉数吞尽。
宋时微偏头看向远方,慌乱地错开与江淮直对视的目光。脸上带着红晕和不自然,甚至红到了耳间。明明正值寒冬,可宋时微却感觉到了些许热意。
她还是无法直面这般坦白而热烈的爱意,哪怕她也同样爱着江淮直。但是听到他说这些话时,宋时微其实是高兴的。
江淮直见她这般避开的模样,只觉可爱,忍不住低头笑了出来。这一番话他在心里藏了许久,他不知该不该告诉宋时微。如今说出来发现,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以开口。
宋时微自然知晓他是在笑自己,正想开口将这话头揭过时,江淮直却先她一步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