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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叁柒:多情自古伤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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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只是你身边人也须得有物件防身。”彦靖也笑起来,手腕一翻递到眉心面前,“劳你收下罢。”

霖若笑盈盈地回头道:“这是大哥哥第一次立下军功所得,眉心你收着,须得物尽其用才好。”

她这才看到眉心一反常态地盯着彦靖出了神,炭火昏暗,那目光混了惊诧与羞怯,渐渐泛起泪光来。

彦靖看着她的脸也有些错愕,不甚确定地轻语道:“你……你是晋州……”

柳眉颦蹙间泫然泪下,眉心垂眸不答,双手接过那把匕首,紧紧握住贴在胸前,低声啜泣起来。

她这举动无意是确认了彦靖的猜想,他也忽地沮丧起来,半晌道:“你长大了。”

似乎觉察到霖若一头雾水,眉心忍住哭意,拿帕子拭着泪抬头解释道:“临道十七年晋州失守,知州韩行一自悬于治所府院——他是我父亲。” 她望着彦靖笑了一下,“后来才知道,那时送我与弟弟出城的是您。”

霖若震惊之余想起先前她不愿详谈家道中落的事,不想竟是这样,又惊觉眉心是因为狄戎南犯而家破人亡,如今却做了她身边的侍女,不安道:“我不知实情,你若愿意,离府后我可送你与家人团聚,不必伴我左右。”

彦靖也蹙眉问:“当年我让人送你们去寻你三叔,你现下却如何会在这里做事?你弟弟又如何了?”

眉心叹了口气,噙着苦笑道:“两年前三叔带我们南下,要去辰阳投奔故人,路上被人截杀,弟弟也不知所踪。我混于流民中辗转入京,也是机缘巧合,得入王府当差。”她对霖若淡然一笑道,“昔年南姬南下和亲,正如韶华公主北上,都是为大业牺牲的无辜女子,公主既是无辜之后,又何须对我有愧?”

“多谢你。”霖若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不过天下人并不都如你这般想,可他们也没有错。”

“世人心中所愧之事,其实大多怪不到自己头上,是因为其人上善,将责任负罪强加于自己,是为折磨。”

眉心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似乎投在霖若脸上,却又像穿过她落在彦靖的身上。

彦靖也确实听进去了,转过身去,背影显得落寞又惆怅。

愁云惨淡,东方将白。

“我该走了。”彦靖将箬笠再次戴好,也再没转回来看两人,大步走入烟雨朦胧的夜色中。

“此地一为别,不知何日再见……”眉心又一次将匕首贴近心口,喃喃着流下泪来,又很快冲霖若笑道,“当年我也这么想,但究竟还是见到了。”

霖若一愣:“你对大哥哥……”

眉心笑着摇了摇头,望向东方渐渐泛出青白色的层云,长舒了一口气:“公主,天要亮了。”

天明时分有瓢泼大雨,疾风将枯叶从枝头一团团卷下,和雨点一起噼里啪啦地砸进早就被刮开的窗扉。

月樨披着轻薄的罩衣,赤足走到窗前,散发被风吹起来,又被雨打落。那些枯叶雪片一样飘进来,轻轻刮在脸上、身上,酥酥地痒。

霖若已经走了。

她因为给霖若送了东西,被南王妃罚跪到深夜,刚刚才醒。珠蕊和玉蕊陪她一起跪到了深夜,此刻大约还在外间睡得香甜,隐约能听见玉蕊翻身时发出的一声咕哝。

这样近乎无理取闹的惩罚,她应该已经习惯到麻木了,可因为对霖若说要去送她却没有做到,心里怅然若失。

月樨对小时候的一场雨记忆犹新。

是一个苦夏,连着七八日都是水汽蒸腾闷湿潮热的天气,天上有厚厚的铅灰云块,从一处天边延绵不断地铺到另一痕天际,却总也不下雨。

这一日她在廊下背那些枯燥无趣的文字,听到院外彦昶在大笑大叫,似乎是从花架上掉了下去,被彦靖揪着耳朵要提回自己院子:“这么热的天,你自己猢狲一样趴在架上乘凉,被你拉出来的若儿脸都晒红了!你这便去晒一个时辰,包准脱你层皮!”

“这乌云万里何来太阳!若儿只是中暑气闷的!”

“这话你也说得出?”彦靖的声音又高了一度,“那你今日的冰果饮子都停了,好好中一中暑气!”

“咦?”彦昶路过的时候,好奇地探头瞧了一眼,冲月樨招手道,“这样热的天,二妹妹还要在外头背书,可是要考状元了?”

他的耳朵还在彦靖手里揪着,而彦靖的另一只手牵着晕乎乎红透了的霖若,三人走在一起很是滑稽可爱。

月樨心中羡慕,又觉亲切,放下书也冲三个人招手,可对面的嬷嬷不满她这样分心,手上的竹戒尺凉凉地拍在她手腕上。南王妃特地挑了几个手劲大的嬷嬷来监督她,也交代过轻易不要手软,月樨早已习惯,原不该觉得多疼,可不知为何当着兄妹三人的这一下却打得像要把那截腕子给卸下来一般,直疼到心里去了。

“呀!二姐姐哭了!”霖若惊呼起来。

“哎,你这妈妈下手忒狠!”彦昶咋咋呼呼地又叫嚷起来,不顾自己耳朵还被扯着,卷起袖子就想冲进来,“父王和大哥揍起我来都没这样响的!”

彦靖怕自己真把这耳朵扯下来,无奈地松开了彦昶,但也没准他继续往里闯,站在那儿高声道:“二妹妹还小,嬷嬷下手轻点,万一真打坏了可是要算您头上的!”

嬷嬷连连应话,低头发现月樨眼中难得地噙满了眼泪,估计是真打痛了,连忙扭头进屋子里给她拿药油。

逞了英雄的彦昶叉着腰,被彦靖又揪走了,只剩下声音嚷嚷道:“这天看着要下雨了,二妹妹快进屋里罢!”

果然,话音刚落,豆大的雨就伴着一声巨雷劈头盖脸地砸下,墙外三人连连惊呼,听得月樨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暴雨倾盆,嬷嬷牵着她进了屋,给她擦药油的时候也一直在看她的脸色。小小的人儿眼中一直有眼泪打转,可嘴角却含了笑,看得嬷嬷无比胆寒,连连赔完不是,又劝她道:“若是难过,公主还是哭出来罢,憋在心里是要憋坏的。”

月樨看着窗外风雨肆虐,将不少南王妃喜欢的牡丹糟蹋得红香散乱,笑着摇了摇头。

那时候的她没有哭,之后的她也一直没有哭。

或许她早已经憋坏了。

或许她该试一试,在她年幼时都不曾被允准的嚎啕大哭。

月樨深吸一口气,立刻有风雨灌进她的嗓子,呛得她猛地弓起腰来咳个不停,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得面红耳赤,那种窒息感激得眼泪成行地淌了下来,而她嗓子里也轻轻地发出了呜咽声。

她心中一空,直接伏在湿漉漉的窗边放声大哭了起来。

外间里,被惊醒的珠蕊推开依旧睡得香甜的玉蕊,披衣赤足小跑进来,看见哭得撕心裂肺的月樨,吓了一跳,扑上来抱着她问:“您这是怎么了?”

因为不符合端庄淑静的形象,她十七年来从不曾这样哭过——她的哭从来是为做表面功夫,如春雨绵细,如秋雨静谧,惹人怜惜。

“若儿……若儿走了。”

月樨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

可她究竟没有因为霖若的离开而伤心到这个地步,她只听得有另一个自己在身体里尖叫着让她好好哭一场,像那个夏日午后的雷暴般淋漓而席卷万物,为她这辈子都只能做笼中鸟、井中蛙,永远被锁在深院、永远蹦不出深井的命运。

要感谢霖若给了她这样一个自然的契机。

珠蕊重新关好了窗,拿了床薄被把早被淋得透湿的月樨裹得严严实实,又伸手轻轻拍抚她的背,轻声细语地说着安慰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风雨渐止,鸟鸣声渐渐想起。外间的玉蕊也终于醒了过来,伸着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月樨哭得脑中一片混沌,其实什么也听不清。

她把脸闷在臂弯里,终于脱力仰倒在珠蕊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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