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铓来到段勍的藏书阁门口,犹豫站定一会儿,没直接进去。
他仔仔细细思考了近期他的所作所为,不曾有任何逾矩之处,更未僭越冒犯。他和他手下的人,办的事只有好事,没有坏事。
想清楚之后,才大步走进去。
族长喜欢清净,找他一定有要事相商。
段廉悍早早等在入口处,见他出现,“随我来,院子里的阵法开的是杀阵。”
杀阵?
他知晓藏书阁被族长布下阵法,可这里唯有段氏的族人能进入。对族人,也要用到杀阵?
段廉悍读出了他的心思,“近日事多,谁都紧绷着一根弦,族长更是如此。”多年筹谋,成败在此一举,此时此刻,才最不能掉以轻心。
距上次来藏书阁时间不久,园子里大变样。
一座园子迷雾重重,段廉悍的身影如鬼魅在高大深邃的树木间穿梭,段铓紧随其后,生怕跟丢。
及至段勍的居所,更是与上次截然不同。
不,其实并未改变多少,让他觉得不同的,是氛围。
阴森可怖。
若说之前族长给人的感觉是神秘,现在,看到他的居所,段铓只觉得可怕。一股惧意从心头油然而生,他自认胆子十分大,江湖行走多年,见过无数魑魅魍魉,没有一个人能带给他如段勍一般的惧意。
他像是某种未知,却藏有无穷力量的东西,潜藏在暗处,随时随地会反扑咬你一口,让你猝不及防,死在他手上。
曾经的他伺机而动,现在的他,彻底展露出本来的模样,不再掩饰。
段勍藏起来的秘密,要重见天日了。
他彻底和鲜血与死亡挂钩,段铓在这里闻到浓重的腐烂臭气,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他头晕目眩。这种感觉,就像他曾经捣毁过的一个魔教的窝点。那里,与现今的藏书阁,气味一般无二。
段勍也在炼邪丹?
鲜血在地面书写出一个巨大的符纹,每一根柱子,或者在他看不见的位置,也许是每一块瓦片,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符纹。窗户上贴满符纸,将房间遮挡的密不透风。
他像是在用符纹掩饰什么,不好叫人发现。是了,密密麻麻的符纹,将段勍包裹的严严实实,彻底与外部正常的世界隔绝。
段廉悍只将门打开一个小缝隙,让段铓闪进去。
一进房间,段铓脑袋一沉,整个人霎时晕乎乎的,他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吸进来的气体全是香火味,屋子里迷雾重重,被浓厚的熏香笼罩,跟着火似的。
段勍便是在一阵迷雾中,悄然出现。
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晃晃昏沉的脑袋,给段勍行礼。
段铓不敢多看,余光瞥见之处,是用夜明珠照亮的暗室。果然,屋子被遮挡的一点光都没有。
密密麻麻的符纸,让人毛骨悚然。
牌位前三根线香,三枚铜钱,还有……被刀子扎的千疮百孔的牌位。
那不是段氏老祖宗的牌位?!
段勍到底在做什么?!
血腥气在屋内达到一个极点,院子外头的味道,都是从这里面散发出去的。
段铓来这里不过片刻,一种窒息感笼罩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心口被重重压着。他无法想象,段勍究竟是如何忍受得了住在里头?
“我听说了一件事。”段勍埋头拨弄他的三枚铜钱,没看段铓一眼。
段铓低头,认真聆听。
“你从外头带回来的女人,一连五天,都让下人往府外跑。”
段勍语气不带一丝起伏,感知不到任何情绪,只在平铺直叙一件事实,可段铓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不悦。
遂解释道,“我知晓,府外有位老太卖的糕点她喜欢。她连房门都不大出。”
屋内的气压,明显低了下来,传来一声冷笑。
段勍并不言明,只缓缓道,“青楼一等的姑娘,你一跌落悬崖就把你救走,还能照顾你多日,查查这个女人,她有点意思。”
段铓猛地抬头,不可置信。
他听懂了段勍话里的意思,大步离开。
现实比段铓想的还要令他恼火。
他查到了全部,他那么信任齐嫚娘,怜悯她的过去,从不深究,可她回报他的是什么?
是背叛!
税银案,易妗,都和她牵扯在一起。
她根本就是易妗赎出来的!
当初救下他的村子,如今人去楼空,整个村庄找不到一个人。
她和易妗一起,给他造了好大一场骗局,将他耍的团团转。
她们觉得很可笑吧?是不是觉得他很傻?被她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去牢房探望完易妗之后,便让人到府外传递消息,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