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一月虽从四季划分上归于冬季,但从淮招县的气候来看,其实算是夏末。
而且那时淮招县也不似北边南地的夏季般,要么酷热难耐,要么暑湿难捱,反而清润温凉,这样的天气正合适槿妤生产、坐月子。
宣兆正想着,上首之人叫了他,“宣尚书,今日,你便带令嫒归家罢!”
出神时被点名,他身子本能地一僵,很快放松下来,听完新帝的话,便恭敬行礼,“谢陛下恩典!”
散朝之后,宣兆仍需当值不能归家,他便差了人给林清婉递信,让她去将女儿接回家中。同时他去找了长子宣文威,“你先告个假,陪你娘去刑部接妹妹回家,小心些别让她磕碰到了。”
宣文威知道妹妹有了身孕,郑重点头,“父亲放心,我会将妹妹好好带回家的。”
刑部死牢。
通道中滚轮声又起,宣槿妤朝那头看去,便见常在那里守着他们的狱卒推着小车走来,将火把一一换下。
这是今日第三次换火把了。
现下当是未时了,时间过得好慢。
宣槿妤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彤姐儿给她编的故事。
自昨日苏琯璋透露出不要她腹中孩子的意思,她便和他决裂了,不和他说话,不许他碰他。就连偶尔视线不小心碰上,她也会很快转开。
窄小的仅有他们二人的牢房里,两颗心却似是咫尺天涯。
昨夜,宣槿妤睡的床,盖着软被,而苏琯璋则是在围帘外头的干草上草草歇下,仅脱了外袍用以遮身。
三月的天已经很暖和了,苏琯璋又是个不畏冷的,当是冻不着。但她依旧心烦气躁,背对着帘子,翻来覆去,久久未能入眠。
她想狠下心,却发觉自己仍在心软。想着幼时到庄子上陪伴夫子,她常对自己说的话“先爱上的人注定要伤得更重”,她便越发唾弃自己。
宣槿妤,你可真是没出息透了。她睁着眼,轻轻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泪水沾湿了枕巾。
天明时她仍未睡够,只强打精神起身洗漱用了膳。白日时间漫长,在这方寸之地,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苏琯璋往日里还会有寥寥数语,今日连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宣槿妤越发烦闷。
苏老夫人、许玉娘、许萱娘和苏玉彤所在的牢房是和他们距离最近的,也是最方便说话的。
看出夫妻二人之间犹如冰封的关系,三个大人带着乖巧伶俐的彤姐儿,和她坐了一上午。
宣槿妤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但老夫人、婆母和大嫂嫂说的不是孕中的注意事项,就是孕中趣事,总算让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进去了。
至于苏琯璋,整个上午都很识趣地当一个透明人,不来烦她,却总在她需要的时候递上温水或温热的帕子。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真想不管不顾地将这个男人臭骂一顿,最好找人打他一顿。总好过让她现下心里不上不下的,一口气总也理不顺。
“也到了午睡的时辰了。”
苏老夫人知道昨夜宣槿妤睡得不好,有心让她去休息,便将彤姐儿揽进怀里,摸了摸她的头,“你的故事下回再讲给小婶婶听好不好?小婶婶腹中还有弟弟或妹妹,她很累了,让她去睡,嗯?”
彤姐儿乖乖地点了头,还对宣槿妤说道:“小婶婶,我等你睡醒了再和你说故事噢!”
宣槿妤面对她,脸色不禁放柔,“好,小婶婶等着彤姐儿再说故事。”
“拉钩。”她伸手到对面牢房,勾起了小孩子的右手尾指。
彤姐儿被逗得“哈哈”笑着,扑在曾祖母怀里蹭了又蹭。
正这时,宣槿妤还未起身,狱卒领着林清婉和宣文威来了。
“槿妤。”
“妹妹。”
宣槿妤慢慢站起来,“娘,大哥哥。”
林清婉、宣文威简单和苏家人见过礼,林清婉看着隔日相见却憔悴了许多的女婿苏琯璋道:“陛下答应让槿妤归家养胎,待坐稳胎了再随你们上路。”
“槿妤,娘接你回家。”昨夜宣兆回府歇下时和她说了牢中女儿女婿决裂的事,她忍着不再去看苏琯璋,只柔声叫着女儿。
苏琯璋是为女儿考虑不错,但他罔顾女儿心思惹她伤心,她便也有了迁怒的心思。
总归无论女儿如何选择,她是无条件支持的,即便她知道女儿选的是一条十分辛苦且危险的道路。
狱卒打开了牢门,让宣槿妤走了出去。
铁链、铁索和铁栅栏之间互相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