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胎?入宫为妃?”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宣槿妤忍不住高声反问,“外祖父,您确定这是一个选择?”
莫说入宫为妃她难以接受,光是要她堕胎,她就受不了。
她“腾”地自矮凳上站起,也不等林韧确认,只转过身子盯着梁方方。
“我有孕的消息,是梁尚书大人传进宫中的罢?”她冷声问,语气里尽是质疑与不满。
梁方方哪里会被这样一个丫头片子吓到,只面不改色地说:“是本官,小少夫人,这是本官的职责。”
言下之意,她无权指责。
他一个两朝尚书,性子是圆滑,但该强硬的时候也不会孬得软弱。
“太傅大人,时辰不早了,尽早谈完事,下官差人送您回府。”他转头看向已经站起的林韧,态度已经隐隐变了。
一旁的苏家人,有一个算一个,连那看起来还未断奶的小娃娃也都盯着他看。
看什么看?
你们死定了。
梁方方此时才终于有了身为“小人”的自觉。
自陛下将苏家人扔进他这刑部死牢里那一刻,不,是从早上接到陛下召见进宫的那一刻,他已经注定和苏家人不死不休。
而他入宫向皇帝禀明宣槿妤有孕,又向他进言说堕胎之事,更是加速了他和苏家一系关系的破裂速度。
官场的残酷,他入朝为官三十余载,才算是真真正正见识到了。
不是你足够圆滑,就能避免的。这是陛下给他的告诫,或者说,是给他的警告。
上位者,怕是也见不惯他的左右逢源。
不过短短一瞬,几乎是宣槿妤站起身的那瞬间,梁方方便想清楚了这件事。
林韧却比他看得透,时间也早他许多。
是以,面对梁方方的催促,他并未说什么。
官场之间无对错,立场不同而已。
“槿妤,”林韧知道自己必须当一个恶人,一个摧毁外孙女纯洁美好世界的恶人,于是他说:“你要现在就做下决定。”
宣槿妤自出生到长大,有宣家和林家两家为她护航,顺风顺水地长大。当年任性地抗旨拒婚却毫发无损,更是将她的胆子惯得极大。
等到嫁了人,苏琯璋虽说性子冷了点木讷了点讨她嫌了一点,但对她基本百依百顺。而其余苏家人,对她也十分友好;尤其婆母许玉娘,待她更是如同亲女儿般亲切疼爱。
她背后靠着大盛权势最鼎盛的三个家族,性子越发嚣张娇纵,还无人敢欺她。她长这么大,见识到的最大恶意也不过是今日宴席上被人含沙射影地嚼了几句舌根而已。骂她不要紧,她已经当场骂了回去。
可是同在今日,她先是被捉进死牢,吃了些苦头;再是被外祖父口中的“赴死”吓到。如今,她又见识到了真正的恶意。
堕胎,入宫为妃。
前一个词她听起来如此陌生胆寒,以至让她身子不由得微微发颤。而后一个词,简简单单,却让她遭受了生平最大的侮辱。
宣槿妤后退一步,下意识靠到苏琯璋温暖熟悉的胸膛上,心下终于有了安全感,那股冷寒好似也在散去。“我不要入宫为妃,我更不要堕胎。”
她几乎是瞬间做出的回应。
林韧只笑笑,并不意外她的选择似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只说了声“好”,便示意梁方方打开牢门锁链。
梁方方却没动,只说道:“太傅大人,要给出原因的,不然陛下那里下官不好交代。。”
原因?
她拒绝堕胎的原因,还是入宫为妃的原因?
宣槿妤险些被气笑,若按她往日的脾性,定要破口大骂起来,就如同今日上午在武安侯府宴席上那样。
只她才遭难,又刚犯下脱口而出骂皇帝这样罔顾尊卑的杀头之罪,才犯过的错,她不会重蹈覆辙。
她深深吸了口气,感受着苏琯璋扶在她腰间安稳的力道,让自己平静下来。
“梁大人也知道,我嫁人三年才得的好消息,实在不忍心不要它。”她双手抚上腹部,成一个保护的姿势。
“至于入宫为妃,”宣槿妤笑,眉眼微微上挑,是一个挑衅的态度,“告诉陛下,我若要嫁他,当年便不会抗旨拒婚。”
狗皇帝,还是给他脸了。她恨恨地想着。
梁方方脸色再次变了。
这宣家姑娘果真……说是蠢还是莽?
他方才听得她第一句解释,还以为这姑娘长了教训会说话做人了呢!结果她接下来说了什么?
什么叫“我若要嫁他,当年便不会抗旨拒婚”?
这话里的意思,是将当今的脸面狠狠地扯下来,再扔地上踩上几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