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琐碎收尾,自然有属官料理。
在前往客栈的路上,秋绪心里还有些别扭,一是怜悯断舌的船工,二是被顾玉初当枪使,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可真面对这一切时,还是有些五味杂陈。
下马车后,正逢午饭点,客栈东家上了一大桌美食,她顿时就将被利用一事抛之脑后,
眼前瓷碗里的红烧肉,总比太子香得多!
她还想到一个问题。
按照原先梁家侍女对原主的掌控程度,顾玉初是怎么知道她对珀樱子过敏的呢?这已经是机密级别的情报了吧?
对此,顾玉初没有回答:“吃你的吧。”
从他这儿打听不出来,倒也正常。
秋绪心态良好,转而投入面前晶莹剔透的琥珀肘子,哪里还顾得上探究那劳什子费脑子的事儿。
要说这清神丹可真是了不得,五感敏锐竟然还能放在吃饭上,她的这一餐,酥皮烤鸭的香气,蜂蜜银耳羹的清甜,还有龙井茶淡淡的回甘,都被无限放大,放大,再放大。
三分好吃膨胀成七分!
超强饭张力!
秋绪正扒拉着珍珠米,忽然感觉到餐桌对面投来似笑非笑的视线,刚一抬眸,就见顾玉初一手撑着腮帮子打量着她,指间还随意地转着筷子。
“以前在上面——”他真心实意地问,“不给你饭吃吗?”
秋绪一哽,筷子尖戳戳米粒。
“以往都是吃丹药,挂仙露,还有些营养汤。”就是药丸子,吊瓶子和难吃的营养糊糊,“哗啦就下去了,尝不出什么味儿来,当然没有这里的饭菜好吃啦。”
“这好吃吗?”听她这么说,他不信邪似的夹起一块三丝卷尝尝,却仍然兴致缺缺,将碗里的虾仁豆腐戳得七零八落也没动一口。
秋绪实在看不下去他糟蹋食物:“殿下从小锦衣玉食,估计也看不上这些粗食。”
她善解人意地说,“你不吃就都给我吧。”
说罢就很自觉地伸手,将他面前没有动过的金沙白玉盏端过来,唏哩呼噜吃下去,汤匙把瓷碗刮得当当响。
顾玉初再次撑起腮帮子,饶有兴趣地瞧着她吃到鼻尖冒汗,畅快淋漓。真是有意思,原来有人吃的香,看客也能品出三两分趣味来。
午后时分,为防梁家暗手,顾玉初与秋绪待在同一间屋子里,他要亲自看着她。
秋绪倒没意见,唯一的坏处是这会儿听力太好,他在隔壁书房处理公务时翻动纸张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吵得她只能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
一时睡不着,她百无聊赖,又不敢去打扰顾玉初办公,只能抱着被子发呆。
此时兰心忽然敲门进来,从包袱里掏出两册话本:“这是前些日子殿下看了一半的书,还有一本新的,怕您闷得慌,就都带来啦。”
秋绪感动异常:“哎呀,我的好兰心!简直就是及时雨,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兰心眯眼笑,任由秋绪给她来了个大熊抱,只小心地注意着书房的动静,而后又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殿下看看,这是什么?奴刚从街上买回来的。”
那竟是一包糖炒栗子,热气混着焦甜,香得很。
隔壁书房,顾玉初的笔尖停顿在公文上,听着珠帘后头两个小姑娘凑一块,聊天的细语轻声,克制的笑声,还有嘎嘣嘎嘣剥壳声,不绝于耳。
他无言半晌,忽又呵的笑出来。
秋绪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不知何时又睡过去了。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书房顾玉初搁笔之声,迷糊睁眼时,竟见他正坐在床榻边,幽幽地看着她。
“啊啊啊!”秋绪被他闹鬼式的叫醒服务吓得魂飞魄散,缓过神来后,强烈谴责道:“我去,你这人,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她正想默默胸口安抚自己,却突然发现手怎么在顾玉初掌心里,正把玩似的捏着,就像那天在马车里一样。
“醒得正好。”他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夜里渡口有出好戏。”
此时已是暮色将尽,他静静坐着,逆着光的轮廓倒比往常柔和不少。
但这种感觉就特别诡异。
他越是笑,她就觉得他越生气。
他越是如此缱绻温柔,她就觉得马上有人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