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于氏善妒,手段毒辣,下毒谋害侯府三岁小儿。
他们说,于氏,良心难安,自刎谢罪。
……
于氏在他的脑海中是模糊的,从未有一个具体的形象,谢景恒从小没有生母在旁,也习惯了没有生母的日子,儿时,他觉得有祖父祖母疼他便好,但祖父祖母不单只有他一个孙儿。
他曾埋怨生母为何不同宋姨娘一般,在他身边庇佑自己的子女,后知道生母毒害了谢景灏,心中羞愧愤恨,为何生母如此做?
时光一年又一年,他刻意回避与生母的关系,从未想过来祭拜,方才在谢家祠堂,见到祖父祖母的排位,他们应当是欣慰的吧。
或许,他应当来见一面。
一墙的书籍,大半都是医书,翻阅过多次,页角翘起,上面记有批注,隽秀的簪花小楷,可见主人的细心。
墙上挂着花鸟工笔画,谢景恒会想起侯爷的卧室中有一幅相似的画,冷笑,不知永安县主知道了作何感想。
房间打扫得十分干净,寺庙中不好用复杂的花样,枕巾上绣了一枝洁白的玉兰,桌上摆着药箱,里面是行医用的医案,针、药瓶。
抽屉里一双纳了一半的虎头娃娃鞋。
谢景恒摸着鞋头上灵动的虎头,垂目,眼眶莫名地发热,似乎能看见多年前于氏坐在床前,低头,一针一针绣着……
南星跟着慧心到了外间。
慧心到了一杯茶,“往年的陈茶,姑娘将就着喝。”
“于氏为何要自刎?”南星忍不住问出口。
“姑娘是侯府的人,应早有听闻她自刎的原由。”
“于氏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柜子里放满了她喜爱的书籍,墙上挂着她喜欢的画,走前她热心地医治村民。好好打理自己生活的人,不像是会自尽的人。”
慧心冷笑一声,“她想好好活着,可有人不愿意让她活着。”
南星一惊,赶忙追问,“师太是何意?”
慧心抿唇不语,望着山门外,许久,开口道:“我自小生活在寺庙中,从未下过山,也不想下山,每日就是打扫寺院、早课、颂经、枯燥的、一成不变的日子,我过了一年又一年。
那年,慧能来了,她刚生产,师父让我照顾她,她教我读书写字,给我讲山下的生活,她治好了我的病,我有了力气,陪她一同到山下为穷苦的百姓医治,去山上采药。那是我一生中最畅快的一年。”
南星看着慧心师太眼中的怀念,勾勒出于氏的模样,治病救人,医术高明、心善豁达,被迫出家后没有一蹶不振,依旧努力生活。
也是,唯有如此女子,才会让侯爷一见倾心。
“她没有下毒。”慧心笃定地说道,“她早已经对侯爷失望至极,她早就想离开,是侯爷强制将她留在身边,她走不了。”
南星不知慧心所说真假。
慧心眼中不屑,“侯府夫人可能不知道,侯爷曾经数次来山中,慧能避而不见,慧能她留下的唯一念想就是侯府的孩子,她害怕她走之后,夫人会加害她的孩子。”
南星不曾想其中竟然有此内情。
侯爷和夫人伉俪情深的模样,想来不过如此。
“慧能不爱了,为何会妒忌,她从来都不恨夫人,她恨的只是侯爷违背他们之间的誓言。她同我说过,那日她于后花园中见孩子嘴唇发紫,发现他中了南疆的蛊毒,凶险至极,若是早一些施针解毒,或许有希望,情急之下,她施针医治,却是被人当作下毒的手段。她十分后悔,后悔的是只要她动作快一些,差一点点就能救回那孩子。”
慧心笑了,“那些人自作孽,二公子身边伺候的人担心侯爷夫人责怪他们看管不力,将责任全都推给慧能,说是慧能将小公子诱骗过来,引开了伺候的人,慧能祈求她们让她救治,但是她们不信。”
南星愣住,不曾想其中事情竟然是如此的。
如果于氏不是下毒的人,那给二公子下毒的又是谁呢?
“你留守寺庙多年,为的就是等来公子来查明真相,还慧能一个清白吗?”
“是也不是。慧能死去始终记挂着自己的孩子,担心因为她的缘故让孩子受苦,只是心中对那负心人仍然留有一丝幻想,至少是他的血脉,多少会看照好。但,薄情的人,怎么会照顾好自己的孩子。”
慧心道,“我不过是能见他一面,见到他好好的,下去见到慧能可以和她说,说她的孩子很好,慧能能安心。慧能不在乎世人如何看她,只是,我觉得,如她一般的人,走,也该是清清白白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