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岭关外的寒夜尤为难度,不仅仅是因为漫长,还因为格外严酷的气候。
寒风不断呼啸,犹如鬼哭狼嚎,来回不断地拉扯着梅树,将盛开在枝头的白梅糟蹋了满地。
凉亭中更是一片狼藉,酒水和菜肴撒了满地,杯盘尽数崩裂。距离玉昭的鼻尖不远处就有一只被打碎了的白瓷碗。
玉昭被裴渊压制着,纤瘦的身体紧贴着冷硬的地面,下半身几乎都已经被冻失了知觉,既感受不到冷也感受不到麻,唯一清晰而强烈的感受就是疼,特别的疼,每一下都是酷刑。
裴渊比她想象中还要残忍得多。
但她也从没指望着他能怜香惜玉。他们之前没有情爱只有互相憎恨,他又怎么可能怜香惜玉?他只会趁机折磨她报复她,极尽可能地让她疼,让她畏惧与他做这种事,畏惧使用合欢蛊。
但如果就这么轻易放弃了,她就不是玉昭了。她既做出了决定,就已经预料到了后果,再说了,一月不过只疼这一次,然后就能控制裴渊一整个月,何乐而不为?她稳赚不赔!
玉昭闭上了眼睛,咬牙强忍着,就当被狗咬了,纵使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面色也青白无比,却还没忘记报复他,趁其不备,恨恨地夹了一下。
身后立即传来了一声失控的低吼。
玉昭的身体也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随即就放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志得意满地发出了一声讥讽:“裴将军正值壮年,又身强体健,怎么说交代就交代了?真是让人好生失望啊。”
裴渊的面色极为铁青,心头怒火中烧,却分不清到底是在气她的狡黠还是在气自己的失控。
但就实而论,他第一次就能坚持到这种程度已经相当不错了,再说玉昭的目的已经达成,所以就没再奚落他,冷冷淡淡地说了声:“裴将军到底有多馋我的身子?结束了还不离开?难不成还要与我大战三百回合么?”
裴渊:“……”
他当然知晓她在用激将法,想逼迫他尽早结束这件事。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他还是立即离开了她,免得她再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浑话……也不知道她们那个世界的女子到底有多强悍,竟然连“大战三百回合”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玉昭立即松了口气,又趴在地上缓了一会儿之后,才艰难地翻身坐了起来,却迟迟站不起来,因为浑身无力,双腿更是僵麻到不像是自己的。
裴渊已经整理好了衣衫,重新站了起来,依旧是身姿笔挺,器宇轩昂,仿若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如果忽略他那张冷到几乎要结霜的脸的话。
玉昭上半身的衣物完好无损,下半身的衣服却被撕的破破烂烂,洁白而残破的裙摆上不止沾染了地面的脏污和酒水,还带着点点血迹。
但她却浑不在意,只是将自己上身的袄衫脱了下来,盖在腿上御寒,而后便将脑袋抬了起来,气定神闲地看着裴渊:“裴将既然选择了与我合作,就得拿出合作的诚意,别的不说,起码得先给我个承诺,打算几日动身回朝呀?”
裴渊神不改色,负在背后的双手却下意识地攥成了拳,根根骨节泛白,悄悄彰显着他内心的愤恨与不甘——无论怎么看,她都是最云淡风轻的那一个,丝毫没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
裴渊厌恶被压制的感觉,但他又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自己,确实被她给压制了,压得他毫无反击之力。
裴渊咬紧牙关,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得以保持冷静,哂笑着回道:“不是还有一个月期限么?公主急什么?”
玉昭回之以妩媚微笑:“那将军可要记得呀,今日是十五月圆夜,到了下月的十五,将军若是不回京与我相聚的话,就要暴体而亡了。”说完,又遗憾地叹了口气,“将军的容颜如此俊美,身材又如此完美,实在是馋人呐,若是就那么死了,我可真是会心疼的!”
裴渊:“……”
玉昭又朝着裴渊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眼眸中尽显俏皮:“对了,将军也莫想着自行解蛊,这合欢蛊可是用我自己的血喂养出来的,除了我之外,没人能帮你解蛊,不信的话你大可去问林子衿。还有哦,将军也别妄想着取下那枚戒指,从你戴上戒指的那一刻起,你就也成了附蛊之器,除非我死了,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解脱。但你又杀不得我,因为公蛊不会允许你伤害母蛊的宿主,你若胆敢对我产生丝毫杀意,公蛊就会用非常残忍的方式惩罚你。”
她既是告知他“游戏”规则,也是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然而裴渊最恨被威胁,内心不由自地生出了杀意,下一瞬,比此前强烈数十倍的噬心之痛就席卷了他的胸膛。他的身体不堪重负,瞬间就跪倒在了地上,一手撑着石凳,一手痛不欲生地捂住了胸口,面色痛苦而狰狞,额角青筋暴凸。
玉昭无奈地叹了口气:“长记性了吧?这就是你想要杀我的后果。”
裴渊强行打消了内心杀意之后,噬心之痛才逐渐消失了,然而他的额头和鬓边还是冒出了一层汗,被疼出来的冷汗,就连后背也有些湿了,捂在胸口处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玉昭又叹了口气,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满含怜爱地说了声:“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裴郎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还望裴郎日后千万不要再自我折磨了,不然人家会心疼的~”
裴渊哪能不知晓她是在故意恶心他?冷笑一声之后,他立即反握住了玉昭的手,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眼睛:“请公主放心,微臣日后定会常伴公主左右,对公主不离不弃,疼爱有加。”
最后这四个字,他说得尤为抑扬顿挫,玉昭却强烈地感受到了一阵恶寒——比赛恶心人的话,她还真是恶心不过裴渊。
他简直太会恶心人了!
恶心死了!
玉昭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立即将自己的手从裴渊的手里抽了出来,冷冷回了句:“倒也不必,这世上疼爱我的人多了去了,裴郎怕是连爱的号码牌都拿不上。”
裴渊眉梢一挑,冷酷不已:“你属于这个世道么?你的父母朋友在这里么?这世上到底能有几人疼爱你?你不过是一只再也见不到亲人的可怜虫,如此对女帝唯命是从,也无非是因为你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才甘愿当女帝的傀儡。”
此话不偏不倚直刺玉昭内心之痛,她的面色猛然一沉,怒火中烧,眼神极为凌厉地盯着裴渊:“你也有资格奚落我?我只是见不到我的亲人罢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爱我,你呢?你是被你娘当成累赘抛弃的野种,你从来就没感受过舐犊之情,你娘就没爱过你,你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此话也不偏不倚直刺裴渊内心之痛,比方才的噬心之痛还要疼上千万倍。
裴渊的呼吸猛然一滞,素来幽深沉冷的双眼中划过了几道裂痕。
玉昭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了,她不该提起裴渊的娘,不该用他的身世攻击他。但她也不是故意的,是他先伤害她的,是他先刺激她再也见不到亲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