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圈投完,便聚了更多人驻足,杨方手中已然抱不下如此多东西。
本该见好就收,但最后一圈却没套中杨方心心念念的瓶子,沈昭小声同老板商量:“我可否再给您五两银子,我只想要那个玉瓶。”
老板今日赔了不少,本就在气头上,经她商议,更觉得是小瞧自己,周围胡商多是同乡,他猝然扬声道;“姑娘,若今日你能套中中间这枚玉扳指,我便将此玉瓶相赠,如何?”他从木匣中拿出压箱底的玉瓶,温润盈透,饶是沈昭如此的外行人,也可知此物不俗。
“好!”沈昭痛快应下,二十圈内,若她可套中,玉瓶便归她所有,为了增加难度,胡商又重新将其换了位置,玉扳指置于最远处,四周皆有高瓶遮挡。
沈昭用尽手中十五圈,将他所设的障碍一一套中,只剩最后五圈时,众人不由得屏住呼吸,随着落圈一次次接近,她也快力竭了。
杨方不禁走到谢珩身边,小声询问:“将军,你要不要帮帮她,哪怕她投的再准,丢了快半柱香的时辰了,只怕力所不及。”
谢珩看着沈昭紧抿薄唇,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每一缕发丝仿佛都在发力,不觉中看了许久。
“不用,若她需要帮助,定会开口。”
沈昭手中最后一个竹圈随着他的话音,一同落到地上,砸到玉扳指时发出一声闷响,晃晃悠悠颤了几颤,而后稳稳套中玉扳指。
“好!”周遭驻足之人不禁拍手称赞。
谢珩嘴角上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被叫好声包围其中。
沈昭高兴地跃起,同周围人击掌相庆,跑到谢珩面前时,见他无动于衷,便拉起谢珩的手合掌而鸣,接着略过他,同下一个人庆祝。
谢珩收回悬在半空的手,因碰触的震颤而产生的酥麻也一并消失。
沈昭走上前,对今日砸了对方生意满心抱歉,但又忍不住内心的欢愉:“老板,可以将玉瓶归我了吧。”
“不行!”老板拉下脸,总归已经赔本了,他豁出这种老脸,“我方才是说若你套中,这玉瓶便是最后奖励,但若想得玉瓶...”他说着捧起身后的箱子置于桌上,“还需从中抽中写有标记的卡片,才算作数。”
人群中已有人忿忿不平:“输不起便早早收摊吧。”
“对啊,怎么不提前知会人家姑娘。”
杨方提刀上前一步:“老板,既然开门做生意,岂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老板反倒不怵,早有后招,他举起一旁的招牌:“这上面写的清楚,只是各位不仔细看罢了,是你们没有了解清楚规则。”
待众人看清他手下的木板,才后知后觉,原来这胡商怕有人砸场子,早有防备,箱子中卡片数以百计,从中取一,谈何容易?
自知这姑娘无望,一些看客悻悻散了,刚才热闹的场面下只留下零星几人。
这便是抽奖了,但沈昭垂眼看看自己的手,偏过头望向谢珩,眼中含着期盼:“要不...兄长,你帮我抽吧。”又看向杨方,“或者,你来抽?本就是想送你的玉瓶。”
从小到大论起抽奖,她从未中过,哪怕是参与奖都没有,她对自己认知颇为清醒,幸运两字与她从不沾边。
杨方见她气馁,鼓励道:“小姐,无妨,这老板使诈,你真抽不中就算了。”
她像被风吹皱的花灯,与刚才自信满怀的她判若两人。
谢珩并未答应,只问道:“可有何顾虑?”
沈昭大方承认:“我自小就倒霉,莫说百种抽其一,便是则二选一我也选不中,你信不信?”
她眼中的光仿若瞬间熄了,谢珩脑中闪回初见她的那一夜,她彼时只求一顿饱饭,却因他几次三番误会耽误,好像也是如此,像被雨淋湿的小兽,整个人蔫着,无精打采。
给予其希望又亲手摧毁时,最过残忍。
他细细看过老板身旁的招牌,规则确是不假。
他思忖良久,踱步走至沈昭身旁:“在长安坊市间有一奇术,若闭目凝神,从一到一百的数字中,择其中倍二之数,且一次没有任何差错,那此后许下的第一个心意,便可实现,你姑且试试。”
杨方眯起眼眸,这是何法,他从未听闻,但有模有样地掰扯手指默默开始数。
沈昭不为所动,心中仍有怀疑,一头雾水地看向他,如此简单?
谢珩:“需心诚则灵。”
沈昭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反正也抽不中姑且一试,便在心中默念。
谢珩在杨方耳畔叮嘱好后,杨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领会了他的意思后,走向面前的胡商。
——
沈昭拿出万分细心和谨慎,认认真真数了一遍,睁开眼时,低眸朝箱中瞥了瞥,但这些卡片又并无分别。
她回望向谢珩和杨方:“那我抽了?”
谢珩泰然地望着箱子,似无事发生,杨方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她果断地探出手,在其中搅了搅,随意抽了一张,头也不抬地递给胡商:“就这张吧。”
说完转身走到他们身旁,总归不中,但今日已经收获颇丰,多少得给老板留些家底,如此想着,心中不觉畅快许多。
“等等,姑娘,”老板从身后喊住她,将玉瓶郑重地递上,“姑娘您抽中了。”
沈昭杏眼睁得圆溜溜的,并未接过玉瓶,反而抽出老板手中的卡,其上大大方方写着一个“中”字,若是细看便会发现上面的墨迹未干,轻轻一蹭就蹭下油墨。
这一瞬,她的头脑嗡得一片空白,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了,耳畔唯有树叶摩挲的沙沙声,攥着卡片的指节发白。
“姑娘?姑娘!”
她像小雀般跳起,张开双臂抱住谢珩,金簪上的流苏因她的雀跃上下跳动:“我真的中了!这是我第一次中奖,你的方法真的会带来好运!”
谢珩衣袍下的指节慌乱地蜷了蜷,手臂却重如千斤相压,罕见地没有推开她,淡淡的甜香打着旋往他的鼻息中钻,他僵了僵,接着退后半步。
沈昭还沉浸在喜悦中,转身又去拉着杨方蹦跶,杨方只敢躲到一旁。
三人满载而归,杨方一手拎着布袋,一手谨慎地将玉瓶抱在怀中,这玉瓶沉甸甸地,堪比千金,他可不敢轻易损坏了。
谢珩吩咐他先回府,对沈昭说:“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沈昭见他神神秘秘,问究竟去哪,他亦不答。
远处几片乌云浮动,天慢慢阴沉下来。